“但您一眼就看懂了他的设计。”西杜丽说,“基什王或许在这方面有得天独厚的才能,但距离您还差得远呢。”“谁知道呢?你永远没办法预料一个天赋之人的上限。”猊下回答,“你猜他修改这些花了几天?”“……他也没来乌鲁克几天,猊下。”“两天——从他得知初稿要修改开始,到改完设计图,他只花了两天时间。”猊下回答,“我只给了他不到两个小时的指导,他就能在两天内返给我一份几乎完美的成稿了。”西杜丽对这t一领域不算很熟悉,但仅仅观察猊下的神态,她就知道这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看来您真的很欣赏他。”“也许吧……很多时候,那些才华横溢的天赋者都是令人侧目的。”猊下思索片刻,“如果要用什麽来类比的话,他就像是……嗯,两河流域的布鲁内莱斯基1。”西杜丽愣住了:“请原谅我的孤陋寡闻,这位布鲁内莱斯基大人究竟是……?”“其实我也不太清楚。”猊下苦笑了一下,“大多数时候,这些名字只是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也许是您无意间想起了一些来到乌鲁克之前的事?”“或许吧,偶尔我也会试着回想过去。”猊下说,“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曾经手握重权,全世界的生死都在我的一念之间,有时又觉得我可能是一名学者,对学术以外的事都嗤之以鼻……我甚至还觉得自己当过快递员。”“快递员?”“一种把客人所需要的东西送到他们家的工作。”猊下解释道。西杜丽慎重地点了点头:“能让您亲自上门,那必定是身份极为贵重的客人。”猊下对此露出了一个略显困惑的表情——好像她不太认同这种说法,但又找不到理由否认,最后便只是点点头:“开始彙报工作吧。”彙报日常工作的过程是冗长而无聊的,即使是她本人在彙报,到中途也不免有些犯困。大部分事物都很琐碎,但这些都是卢伽尔之手有必要知道的,然后再由她从这堆繁琐的信息中挑选她认为重要的那部分,重新进行整合、精简,最后上呈至王座。“看来工程的进展很顺利。”听完她的彙报后,猊下沉吟片刻,“给库尔德斯坦山脚下的观测所传信,我需要立刻知道近期的融雪线和水源的涨幅,这段时间的降雨量和以往相比有点太多了。”“是。”西杜丽说,“除了这些之外,吉斯大人已经连续几天高烧不止,前去诊断的阿什普说,吉斯大人也许患上了肺火病,他的妻子和长子请求王邀来古拉女神为其治疗。”吉斯是库拉巴长老会议的成员之一,拥有乌鲁克最古老、同时也是最高贵的血统(至少他们如此自称),正如他名字的含义“乔木”一样,他是长老会议的主导者——然而,由于先王执政期间对长老会议的削弱,他的话语已经不像他的父辈那样具有权威了。“那位阿什普是否有说,他在吉斯大人身上看见了什麽?”“……是,他说在火焰中看到了黑猪。”黑猪和黑狗都是死亡的预兆2。猊下看起来并没有很惊讶,但神情中也未流露出愉快之色——只有波澜不惊的冷漠,仿佛她很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很遗憾,看来吉斯大人已经在埃列什基伽勒大人的名单上了。”“是的,我已经与吉斯大人的家人说过这些了,但他的妻子不愿放弃。”“既然她坚持的话,我会禀告卢伽尔。”猊下不置可否,“希望女神的赐药到得比乌鸦更快。”西杜丽仔细端详她的表情,好一会儿过去,才渐渐从那平静的话语中体会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它会到得比乌鸦快吗?”听到她的询问,猊下才终于从满桌的羊皮纸中擡起头,蓝色的墨水断断续续地从羽毛笔尖滴落,犹如女人流不尽的眼泪,直到墨水沥干,泪水被蒸发,她才慢慢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不会。”她回答。西杜丽心下了然:“看来长老会议的慌乱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没时间来插手……重建‘白庙’的事了。”“不止如此。”猊下将目光挪回到了那一堆羊皮纸上,但嘴角依然有那抹捉摸不透的笑容,“乌鸦抵达吉斯大人的床榻之后,其他鸦群会去光临阿达鲁大人的府邸后门,阿达鲁大人的家族仅次于吉斯大人,他恐怕不会愿意看到吉斯大人的孩子接过他的衣钵——包括权力。”“至于阿巴图大人……他会喜欢这种混乱的,如同到了血腥味的鬣狗一样,年轻的贵族大多如此……相比之下,萨姆努大人倒是一个异类,他性情太过软弱,不会轻易让自己沾上硝烟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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