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酒眼眸平静。顾明玉自己出身商户,却瞧不起同为商户出身的男子,反而绞尽脑汁想嫁进官宦世家……一个人最悲哀的,不是被人瞧不起出身。而是连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出身。她正寻思时,听得萧廷琛温声道:“既如此,我也就不强迫你了。毕竟,癞蛤蟆与白天鹅的姻缘,终究是不能长久的。”顾明玉没料想他这般容易松口,不觉得意地扬起下颌,“哼,算你有自知之明!”萧廷琛温雅一笑,“小酒,还不快送癞蛤蟆出去。”癞,蛤,蟆……顾明玉傻了半晌,才勃然大怒,“你说什么?!你说谁是癞蛤蟆——”话音未落,一盆冷水尽数泼到她身上!苏酒端着木盆,惊诧地站在厢房门口,“对不起、对不起,我听见公子唤我就急着出来,没料想顾姑娘站在这儿……”“你这贱婢,你竟敢拿水泼我?!”顾明玉如同落汤鸡,崩溃地瞪向苏酒。“这水是干净的,顾姑娘回去换身衣裳就好,真是对不起呀。”苏酒满脸愧疚。顾明玉闻了闻湿透的衣裙,立即熏哭了:“你骗人!这水好臭,分明是洗脚水!呜呜呜,我恨死你们了!”表妹啊,你身上怎么一股臭脚丫子味儿她说完,哭着跑出了明德院。苏酒扔掉木盆,暗道惊蛰大哥虽然有脚臭的毛病,但这臭洗脚水用来泼人却是效果卓著的。萧廷琛笑眯眯把玩着书卷,“我的小酒儿长本事了,莫非是在报复她上次泼你茶?”苏酒腼腆,“我只是觉得她说的那些话,太侮辱小哥哥了。”“原来在小酒儿心里,欺负我就是欺负你啊,对你而言,我竟是这般重要的吗?”“才不重要呢!我只是同情小哥哥,只是同情你罢了!”“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胡说!”苏酒急了。女孩儿家脸皮薄。对她而言,承认萧廷琛在她心里很重要,是非常困难,也非常丢面子的一件事。“妹妹干啥大声吼我?没得吓到我。吓坏了我,你会失去你家小哥哥的。”“我没有大声!我没有吼你!”“我不听我不听!”“……”相较于明德院的轻松愉悦,顾明玉奔回厢房,哭了整整一下午。好容易止住哭,她抽抽噎噎地沐身更衣,却还是能隐约嗅到自己身上那股臭脚丫子味儿。她伤心极了,在榻上趴着,心里恨透了萧廷琛与苏酒。她知晓与萧廷琛的亲事定是黄了,可她不能白来金陵城,她必定要在萧府里觅个佳婿。这么想着,脑海中又浮现出萧廷德的身影。少女咬唇,眼底满是志在必得。夜色阑珊。萧廷德独自站在书房,愁眉苦脸地面对墙头挂着的“妇女之友”。“娘要我迎娶紫珠妹妹,可紫珠妹妹若是嫁过来,定会来我书房观赏。到时候她看见这幅字,也不知是何感想,可会责怪与我……说起来,将来我与紫珠妹妹的孩子长大了,也定会问我这幅字的来历……说不得孙儿也会问……”十八九岁的少年,在寂寂秋夜里也不温书,只一个劲儿胡思乱想。秋虫的窸窣声中,有侍女进来禀报:“二公子,姑苏的顾姑娘过来看您了,说是给您煲了补汤。”“哦,是明玉表妹吗?请进来罢!”萧廷德说完,想起墙上那副丢人现眼的字,又紧忙扯了布将它遮住。顾明玉提着食盒姗姗而来。她打扮得格外艳美,顾盼间都是女儿家的娇媚动人。她把食盒放在书桌上,嗓音娇弱:“再过几日便是秋闱考试,明玉怕表哥夜里读书累着,特意为表哥煲了鸡汤。”纤纤玉手打开木盖,她捧出一碗香浓鸡汤,“表哥趁热尝尝?”萧廷德正坐在书案后,装模作样地拿着本书。他接过鸡汤,笑道:“有劳表妹费心。”正喝着汤呢,墙上挂着的布忽然掉落在地。顾明玉望去,一眼瞧见“妇女之友”四个大字。萧廷德狠狠呛了一口汤,忙起身挡住她的视线,红着脸道:“那什么,这是,这是我没事时练的字,打算过几日送给医女的,你莫要乱看……”顾明玉扑哧一笑。柔若无骨的玉手,轻柔攀上萧廷德的双肩。她仰着玉白小脸,涂过鲜红口脂的唇瓣微微张开,“瞧表哥急得,妇女之友又怎样,正说明表哥心地仁慈呢。于一个男子而言,心地仁慈,乃是好事。”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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