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零星的几次,她其实也付出了一点点的真心。
当他为着她的孩子们考虑,当他一次又一次替她周全诸事时,她想,她对他的喜欢,与他对她的喜欢,是一样的。
以她能够的方式,拿出她可以拿出的、绝不会伤及自己的那些微的一点点温情,她喜欢着他,依恋着他,却也防备着他。
她张大眸子,耳畔轰鸣,隆隆如山呼海啸,将一切声息淹没。
或许,她其实也隐约希望着,被这混沌包裹,令时间就此停歇,让这一切,永远留在这将明而未明的一刹。
然而,他的声音响了起来。
没有起伏、没有好恶,平铺直叙地,如同他的面前有一张透明的纸,而他正照本宣科。
“王妃如此惺惺作态,是受惊过度,还是演出来给我瞧的?再不然王妃以为,你现在这半老徐娘的模样,还真能倾城再倾国不成?”男子挑眉,似是在笑,并不强烈的视线,一下子穿透人群,准确地投注在她的身上。
谁是黄雀
“王妃在设局之时,不,应该是从住进这里之时起,就不该忘了,这院子、这湖、这片林子,还有这方圆三十里的地界儿,其实,都是我的。”男子向着康王妃微笑了一下。
很短暂的一笑,倏然而来,又飞快褪去。
“王妃难道以为,我真的笨到了那等田地,任凭你们住进我的庄子,却完全不闻不问,由得尔等兴风作浪?”他以拳抵唇,终是低笑出声。
沉邃的笑声,寂夜中听来,莫名有些刺耳。
康王妃没说话。
她神情迷惘,眸光散乱,整个人都似处于混沌之中。
那漫长的光阴与无数回忆,正将她紧紧缠绕,而她要做的,则是冲开它、打碎它、抛下它。
她需要一点时间。
男子望她数息,叹了口气,一挥衣袖。
林深处,无声地现出一队兵卒。
是的,兵卒。
被皮甲、贯铁盔,队列整齐、刀枪如林,绝非白老泉那等乌合之众,亦远比康王妃这群人有章法。
他们踏着整齐的步伐,前队长枪、中队马刀、后队驽手与弓箭手。
这是标准的战阵列队,虽总体人数不多,细算也不过五、六十,可予人的感觉,却若千军万马。
半刻前,正是这支队伍,以密集而精准的箭阵,完成了一次完美的绝杀,瞬息间便夺走近十人性命,却不曾伤及他人分毫。
如今,他们又踏着满地尸身,齐步行至锦袍男子身后。
无声无息。
这不仅是一队训练有素的军卒,更是一支装备精良的死士,从甲衣到战靴,皆是最标准的大楚军制。
直到这一刻,康王妃终是如梦方醒。
她抬起头,怔忡地望着眼前这支队伍,视线长久地停落在那些长枪与马刀上,瞬也不瞬。
随后,她苍白的面色,开始一点一点,转作铁青,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是开了口。
“你昧了我的东西。”干哑的声音,枯瑟如残枝刮地,再无往日清丽,仿佛是从别人口中发出的。
“这些身外之物,王妃倒还念念不忘。”男子摇了摇头,倒也没否认,只怅怅一叹:“如今再见旧物,王妃想必心潮起伏,感慨万千。”
康王妃死死地盯着他,目中寒芒如箭,几能在他身上扎出洞来。
“你倒也真敢认。此乃我赠于安王之物,后安王事败,我又将之收回,连这你也要贪?”愤怒让她暂且忘却此间危局,只觉一阵阵血气翻涌,头晕目眩,却又不得不勉力将之压下,以保持镇静,
男子目注她片刻,点了点头,面上竟浮起一丝赞许:“不错。不轻举妄动,亦未失方寸,果然不愧是先王爷的遗孀,只看这一份定力,旁人便比不得了。”
康王妃此时直恨不能生啖其肉,却也知道,这些不过妄想罢了,遂冷笑:“怎么,你想激我动手,好给你杀我的机会?就跟方才你杀白老泉一样?”
“妇人之见,可笑,可笑。”那男子摇头,面色平淡:“想杀便杀,何需理由?”
“那你为何不杀?”康王妃怒极反笑,抱臂而立,将他从下到下、从下到上打量一番,满眼鄙夷:“当年截留狗皇帝的军资,我还当你是个人物。如今看来,不过就是个偷儿,偷习惯了,竟连我这妇人的东西也要偷。”
那男子毫不动怒,神色很是坦然:“截一次是截,又何妨多截一回?再者说,此物亦非你所有,我当年又冒了极大风险,你以为,你的身子够偿这些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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