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了下眼皮又道:“这事可大可小,圣上北巡,宫里目前是皇太后主事,没人盯着计较嘛,也许也就是个无心失职罪。可是送你进来的人却说是蓄意纵火……菩萨一样的皇太后又去了行宫泡温泉……”
“太后走后宫里现在谁主事?”
“太后走前懿旨,暂由德妃娘娘、慧妃娘娘协同安太妃打理后宫细微大小琐事。”他到旁边的那个“洞口”,收走了昨日冬儿的用过的碗筷,锁好门,在腰上挂好了钥匙又叮叮当当地走了。
“奴才有奴才的本份,天家的规矩岂是可以逾越的,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唉……”
锁上最后一道门,只听到他的叹息……
随即,又恢复平静,我们这间关了两个人的内务府牢房只听得冬儿咀嚼的声音,今日的菜是炒白菜和豆腐,看着也还干净,昨天就没吃几口饭的我却仍然没有胃口。
听常公公言下之意……这个安太妃和我有仇?或者说是和以前的那个“我”结仇?
仔细地思索推敲着自己来到这个时空的这一段时间内,是不是得罪了某些大人物?应该……没有吧,唯一算得上得罪的只怕是……他。
心里的一个角落就酸涩难耐,他……还打了我,为什么一想到他我就觉得委屈,打女人的男人是我最不耻的不是么?
他这坏人还一走了之,让这么多人来欺负我!
蓦地,喉咙里一阵酸意潮涌而来。“呕”的一声,我再抑制不住,呕吐一地……
回过头来对上冬儿那双亮闪闪的黑眼……睇着我,若有所思。
……
……
外篇(1)
90.外篇(1)
窗外的余晖脉脉,直拉拉地照进深广的大殿,秋风卷来金桂的蜜香,甘甜怡人……
东暖阁外间向南的矮几上就放着一大捧新换上的“美人桂”,是老祖宗在世时培出的金桂中的新品,婀婀婷婷的姿态煞是惹人爱怜。
“把它插进西窗靠南的那张几上那只汝窑瓶吧,金桂自然是得沐浴金色的夕阳,才能释放出更美的芬芳。”
她刚一踏进室内,见我捧着那把新掐的桂花,扭头对我一笑……斜射的艳阳让她的凤眼微眯。
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我一时怔在原地。
我轻轻地把手中的花枝插进那只和昭仁殿里万岁的书案上是一对儿的翠色瓶子里。这瓶子本是一对儿,釉下彩的翠瓷,宛如一片碧嫩的绿叶,据说是宋朝传世的古物,宛仪和皇上俱爱。
她见我久久不语,神情一黯,无所谓地笑笑,转身做她的差事去了。
那个身影……那句话,分明就是“她”……
“小七,今天是她的生日,把圣上亲摘的桃子晚膳给她送去罢。”
“姑姑,她真不是宛仪,生辰都不对呢,宛仪和万岁都是三月里……”
“乾清宫难道还有别的主子不成?”
见我眼睛瞪来,那小妮子跑得比老鼠还快……
记得每年巡视京畿皇上都会给宛仪带来礼物,虽然大抵不是特产土物,就是一些民间有意思的玩意儿……可这次……在圣上的心中“她”究竟还是“她”么?
可是,我倒是觉得也许她就是“她”呢,就如刚才她那句话……不过,我确定么?能确定么?
唉……心下的叹息轻得就若偶尔闯进庭堂的那丝秋风般,若有似无。
*
除了乾清宫里那两位主子以外,要说我额真从心眼儿里畏惧什么人就是眼前这侍奉过两朝圣上的全公公了,他是看着当今圣主长大的也是亲侍万岁爷几十年的老总管。
雄壮、华丽、肃穆而森严的紫禁城,每当太阳从东方升起把这琼台宫阙第一片琉璃瓦漫上庄严神圣的金光时,我常常感叹……有阳光的地方,背后必有阴影的所在。
金黄色的宫墙内投射的阴影下是他们的一张一张说不出是天生的奴媚谦卑,还是后天养成的虚意假情讨好的笑颜。宫中的宦官,大都出生低微,好人家的儿女也不会送来做这个断子绝孙的行当。男人最在乎的东西,就是他们近天颜的代价。
宛仪曾经说过,他们出生“草根”和我们旗下女官有本质上的区别,太监注定无嗣,无儿养老所以对钱财看得重些,都是些为生存不得已的可怜人。可我却从来不这么认为。
我们蒙古族的儿女从来以太阳做旗、蓝天做帐、草原做床……生来就清清白白的心胸哪里就容得宫里头有些人表面弥勒一般的慈口佛心,肚皮里却见人下菜瞅准机会就落井下石的死太监!
不过至于他……也许我更多的是……钦佩。
静静地敛着声已经快半个时辰了,陪他……喝茶。
毓庆宫配殿后的芜房,就是这位曾经是现在也是这个宫廷里最受当今圣主亲近、信任的总管太监常公公的值房。自打太子十岁,圣上拨了一批自己身边最亲信的人过来侍侯毓庆宫的东宫新主子,领头的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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