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旺昏迷后的第九天,南京的专列开进了火车站。省上县里的官员、地方的豪绅、围观的群众,各色人群簇拥于此。
由热河专员王洛甫领衔,县长刘通从旁指挥,负责安保的士兵从火车站直接列队到了县衙。显眼的“奥兹莫比尔”牌汽车居中,前后皆是锃亮的别克,迎驾的豪绅都没资格坐上其中的一辆,只能拉下黄包车的挡帘,遮盖身份的落差。
一行人马缓慢行至官署,从“奥兹莫比尔”上下来一人,既不是南京要员,也不是省上的显贵,实实在在的其貌不扬。如此阵仗却缺了登台讲话的重要环节,官署前的豪绅们也被拦在外面,准备的好些个礼物也没了用处。
县衙正厅内,原本的仆从、守卫全都换成这位稀客自己带来的人,刘通这样耀武扬威的也只能在厅外候着,只有王专员和省上的高官们,才能勉强入室伺候。
刘通在门外支棱着耳朵,生怕错漏了一丝的信息,可半天不见动静。这时有个仆从端着茶杯就要推门进去,被刘通一把拉住,手中的茶杯险些落地。刘通刚要训斥“不懂规矩”的仆人,结果就挨了对方的两个耳刮子,气得他吹须瞪眼,伸手就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仆人,可是仆人一顿叽哩咕嘟的鬼子话,听得刘通是既懵又怕,最后干脆蔫得没了气势。
而屋里的王专员听到动静,赶忙开门查看,眼见这番情景,料定是刘通惹是生非,箭步上去又是两记耳光,打得刘通原地转圈、眼冒金星,正要进一步的呵斥,屋里的正主终于开口了:“专员,请注意你的身份!”王洛甫闻听此言,立刻收手,冲着屋内一阵点头哈腰,转头给了刘通一个凶狠的眼色,带着仆从进了屋,只留下刘通一人捂着脸愣在原地。
不到半晌,薛景文匆忙走进县衙,直奔正厅,刘通热情的招手惨遭忽视。
“渡边先生,卢旺醒了!”薛景文急切地告知了渡边。
“真的吗!快带我去!渡边一改多时的沉默,激动地站起身来。在薛景文的引领下,屋内众人走出正厅去向医院,而后边的王洛甫却被刘通拉到一边。
还没等刘通开口,王洛甫就破口大骂起来:“你他娘的找死也不看看时候!”
“我的专员大人啊!咱俩都是为渡边先生办事的!你就看在我连襟的份上,这趟把我也带上吧!“刘通乞求着说道。
“带你?!你也不看看渡边的反应!卢旺都醒了!真要是卢旺到时把你一指,你还能活过今天吗?你怎么跟你那个连襟一样是个猪脑子啊!”王洛甫说完,甩开刘通的手,急忙去追渡边。
“妈的!老子他妈的白出力了!还不如个死人!”刘通气得一脚踢在树上。
医院内,卢旺苏醒过来,奋力支起身子环顾四周,还是没能看到希望的那个人,他心里明白,自己已是孤家寡人了!想到这里满心的悲怆,不由得回忆起往昔的美好,神游追思之际,忽然病房外一片躁动,就看到皮特朱被人一把推了进来,摔在地上。卢旺身旁的小护士赶忙上前去扶,险些也被推倒,气得卢旺想要翻下病床,却体力不支倒在地上。这时一人缓缓走来,搀扶起卢旺,一脸微笑着说:“卢旺君别来无恙呀!”卢旺盯着眼前的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卢旺君看到我好像很惊讶!你我二人分别已近四年呀!”渡边感慨道。
卢旺终于说出话来:“没想到还能在中国的土地上见到你!”
“我可是一直听说中国人是尊师重道的,卢旺君难道不该叫我一声老师吗?”渡边故作生气地说。
“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年我们的师生情谊就已终结了!”卢旺挣开渡边的手,靠在病床上坐了下来。
“卢旺君好像还在生我的气呀!此番前来就是向你道歉的!”渡边说着又上前攥住了卢旺的手。
卢旺冷着脸,淡淡地说道:“那么是什么让老师改变了想法呢?”
渡边也不急着回答,反倒是摆摆手,招呼来了王洛甫。卢旺这才看清,随行人员中,竟有自己当时百般请求也无动于衷的王专员,脑海中闪过当日吴醒遇难的情景,瞬间火气上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这可把王洛甫吓坏了,赶忙上前“关心”卢旺。
卢旺拭干嘴上鲜血,转头对着渡边问道:“老师用了什么珍宝,竟把三千大洋不为所动的王专员请来?”
“卢旺君玩笑了!我只是用了你们中国人都喜欢的东西!”渡边笑着拍了拍王洛甫的肩膀。
“是钱?是女人?还是官职?”卢旺依然在刨根问底。
渡边忽然收起微笑,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给了他一个未来!一个他拒绝不了的未来!”
“是让他未来成为日本人嘛!”卢旺一脸不屑地笑道。
“卢旺君,你比他们更有未来!只要你愿意!”渡边说着,用力地摇晃起卢旺的手。
这摇晃中充斥了拉拢与威胁,连带着触及了卢旺的伤口,给了他送客的理由,双方在“叙旧”中不欢而散。
回到县衙的渡边,派人传来了刘通。这一声传唤,可是刘通等了许久的垂怜,他恨不得跪在渡边面前效忠。
“刘县长知道上午我去了哪里吗?”渡边笑着问道。
“回渡边先生,您去了医院,看了卢旺!”刘通点着头答道。
“是的!卢旺君与我是旧相识了!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都很看重他!但是我听说,你和他之间有些恩怨!”渡边说着收起笑容看向刘通。
刘通瞬间倒吸一口凉气,以为渡边要问责于他,一时慌了分寸,不知如何回应。
“不过刘县长既然愿意为我办事!自然就是自己人了!过去的事情我不会再提!不过我也希望刘县长今后能够好自为之,用心地帮助卢旺君!”
“我明白!一定按照渡边先生的吩咐去做!”刘通终于还是跪在了地上,像他开始时设想的那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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