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二姨太和她的县太爷前后脚光临医馆,卢旺的生意就像是玉帝放起窜天猴,扶摇直上。可进出医馆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患了病,个个满面春光的,带来了的报酬也从现大洋变成了各式西洋玩意儿。没过多久,卢旺这医馆就变了模样,村里出去见过世面的都管这叫“公馆”,说是通了洋的大商人才有这铺设。
到后来本村的人来这“公馆”开眼的越来越多,瞧病的却再没有几个了。大家也不再提起当年的纵火案,一个劲儿的攀着跟卢旺说上几句。这卢旺的做派倒是无甚改变,依旧对着人就吆五喝六,但是偶尔也在医馆门口开个义诊,分文不取还倒贴些西洋药品。明面上卢旺的声誉自是好了许多,可背地里啐他的人也依旧不少。
这一日打县城来了位财主,人称刘老爷。听老人说这位财主可不一般,当年也是闹过义和团的主儿,也是在天津跟洋鬼子拼过刀的。后来西太后还下旨搜捕过他,不知怎的人就是平安无事,据说是地方上有保人。当然这些自然是坊间传闻,但还是有近人眼瞧的事儿,就是前些年,本县县长空缺,一度传言这刘老爷定是不二人选,怎知上边先换了山头,这县长让军痞给抢去了。虽说是强龙难压地头蛇,可若是有枪杆子,再横的地头蛇也不敢吱声了。后来军痞县太爷肃清对头,都以为第一个准是这刘老爷,可谁知到这会儿已是七八个年头了,愣是相安无事,双方各自的势力也是越来越大,却不见有什么摩擦。普通百姓自然是不解其中奥妙,总之这二位鱼肉乡民,在百姓嘴里算不上好东西。
这刘老爷随从不过几人,赶车就占去大半。村民们想也知道,又是来“看病”的,只是这病不在身上,怕是在心中。当时这几人来在医馆已是傍晚,到了班后半夜依旧不见离开,馆内又是升灯笼又是敲鼓的,间有鸡鸣狗叫,可给周围几户吵得不轻,骂着骂着也就睡着了。等到第二天清早一看,这怎么车上装着个大棺材,也不见刘老爷人影,随从家丁个个涕泪横流,哀嚎不断,那想必棺材里躺着的就是刘老爷本人了。有胆大好事的翻上医馆墙头,直接吓得滚了下来,嘴里不停的喊着:“血啊,血啊,一地的血!”旁边的人急忙报告乡保团,几个保党壮着胆子推开馆门,只见屋檐上悬着左三右二的白灯笼,满院的鸡犬尸体,血都溅到了院墙上。众人到处搜寻,这才在屋顶上瞅见身披阴阳八卦的卢旺,双腿盘坐,身前火盆正旺,身后似有若无显现金光,保党们吓得枪都端不稳当,也没人敢上前。僵持之下忽然一阵阴风,火盆熄灭,金光散尽,卢旺双目微睁,就看见了眼前面面相觑的保党们,还个个都端着枪,于是咳嗽两声,开了嗓子:“哥几个前些日子还来馆内吃酒,今日怎么枪都掏出来了,是上回的酒吃的不尽兴?”听了这话,保党们总算松了口气,为首的恭敬的问道:“卢老爷,有人报官说您的医馆出了命案,我们哥几个关心您的安危,就赶快过来,打扰您清修了。我们这就下去,但是得请您去乡保团喝杯茶,给咱几个说道说道,不然刘老爷这么个大活人没了,县里责问起来不好交差。“卢旺听完微微一笑,站起身来,示意出发。
不到片刻,就看到乡保团的管事亲自驾车,将卢旺送归医馆,到了门口还一个劲儿的赔着不是。当天傍晚村里就传开了,说是县城刘老爷五年前算过一卦,卦上说他年逢双五必有大劫,非华佗转世不能救其性命。今年正是刘老爷五十五岁,闻听得本村卢旺“华佗转世”,妙手回春,所以特地赶来求救。怎知到了医馆已是傍晚,说是元气即将散尽,寻常医术不能救,唯有杀鸡宰狗以事上苍,方有一丝希望。所以卢旺身披八卦,亲自屠狗宰鸡,却问出个不祥之兆,檐上悬着的白灯笼也自燃一只,只剩个三长两短。而后刘老爷暴毙于医馆,这才有了清早这幅情景。
众人听此传闻皆半信半疑,但逢人说起,却又都添油加醋,以致传到县城时,已成了卢旺乃是老君下界,能卜是非凶吉。
刘老爷暴毙这事过去不到三日,县太爷二度亲临医馆,来之前放出话去,要试一试传言真假,若假则有义务明正视听。只是本次降临医馆,只带了亲卫若干,以及他的宝贝二姨太。
卢旺先是身披道袍,设摆香案,借着迎县太爷和二姨太入了正屋。县太爷前脚进门,后脚掏枪直抵卢旺脑门,吓得二姨太险些踉跄倒地。卢旺则不慌不忙说道:“县太爷此番前来,怕不是取卢某性命的吧!”闻此县太爷仰天大笑,收起了枪,旋即上坐太师椅,他的二姨太也入了座。紧接着县太爷开腔问道:“刘通那个老王八蛋当真死在你家了?”“是死是活,想必县太爷已经去过灵堂了。”卢旺依旧是对答如流。县太爷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轻蔑地说道:“老子就差在灵堂上给他一枪试试真假,可惜老子是一县之长,做不得违背民意的事。你虽然救了我的二姨太,但你若是敢骗我,你和你这医馆就完蛋了!”卢旺听闻县太爷话里有话,于是不接话茬,另起说道:“县太爷既然来了,定是有事问卦,否则怎会屈尊至此!”
“看得出来你还是有点本事的,没错,今天我来就是问一件事,你若算准了,让你的生意更上一层,若算不准,哼哼,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准与不准,皆在问卦之人是否如实相告!”
“你大可放心,今日我来找你算命,自然会不隐瞒,但我俩的对话若传了出去,你知道后果的吧!”县太爷边说边将枪扔在桌上。
“那就请县太爷入内室!”卢旺向县太爷伸手示意。
二人入了内室,县太爷直入主题,迫不及待说道:“上头新来了个督查,这个混蛋装清廉,我几次送去好东西都给退回。后来我打听出这个家伙原来是刘通的连襟,真是一窝子混蛋。昨天我接到消息,说这个狗屁督查这几天要来这里巡查,摆明了是要给刘通报仇的,我打算就在你这里做掉他!但是我不能亲自动手,我听说刘通家里有批军火,都是市面上难得的洋货,老子正好来个借刀杀人,用刘通的枪杀他的狗屁连襟!但是现在有个事儿没着落,我派到刘通家哭丧的人说找不见那批军火,所以我让你算算,军火在哪里!另外我谋的这事儿能不能成!”
“日不二卦,祖师爷的规矩,望县太爷理解。”
“行行,什么他妈的狗屁规矩,你先给我算军火在哪儿!”县太爷不耐烦的说道。
只见卢旺手持龟甲,左右摇晃,念念有词开始围着县太爷转圈。卢旺转到哪里,县太爷的脑袋就扭到哪里,不一会儿县太爷就恼了,猛的站起身来,大声呵斥道:“你他妈的转起来没完了,老子头都要晕了!再算不出来一枪崩了你!”
话音未落,龟甲中飞出铜钱有二。
“有结果了没,在哪儿在哪儿!”县太爷急忙问道。
“军火此刻正在刘家城西仓库之中,县太爷即刻派人前去验证便知!”卢旺自信答道。
“好!好!真有你小子的!”县太爷一边夸赞卢旺一边走出门去。到了院内,叫来了一名亲卫,耳语片刻,亲卫忙出门驾车而去。
县太爷转身回屋,对二姨太说道:“亲爱的,咱们今日在这个馆内用餐了,我去让下人准备饭菜。”听到县太爷的语调,从未被恐吓到的卢旺差点吐了,心想这真是个老王八蛋了!
“去通知村里的乡绅们到医馆来,并让各家厨子每人一道拿手菜,半个时辰内送来!”亲卫们接到命令,迅速出门通知。此刻医馆内只剩下卢旺、县太爷和他亲爱的二姨太了。五分钟不到,就听到门外窸窸窣窣的声响,县太爷满脸微笑的对二姨太说道:“这帮孙子还是知道深浅的,这么快...”话未说完,门外就飞来了密集的子弹,吓得屋内三人慌忙躲进桌下。就这个当口,县太爷定了定神,掏出枪就对准了卢旺,大声骂道:“我早就知道你他娘的跟刘通这个老混蛋勾结,现在你出去开门,让他们给我退了,不然老子一枪毙了你!”卢旺也不回答,爬出桌子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径直开门去了。刚一开门,院内就有人喊:“就是这个混蛋勾结王八蛋县长,害死咱们老爷,毙了他!”霎时间枪声大作,虽然卢旺一个翻身已经是迅疾,但肩膀当然结结实实挨了一枪,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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