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又是一个熟悉的词,补月亮。肆意怎么会不记得,那是逢年过节他老妈周谨挤兑他的老梗,笑话他小时候隔三差五就说月亮烂了个洞要补上,最初以为是有什么了不得的艺术细胞,咬牙带他上了一堂免费的绘画体验课,以老师的欲哭无泪和其他小朋友爸妈的投诉告终。周谨每每跟街坊邻居重提都要加上一句:“幸亏是误会,不然哪来的钱真让他去学哦!”肆意靠着车窗盯着蛛网一样的手机屏幕,直到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周谨的电话号码,才深深觉得,为了全方位阻断葵然的信息来电,把手机摔成一块只能盲打电话的砖头实在是太蠢了。他恼怒的抬头,看见窗外赫然屹立着吉岗第十实验中学,更觉得自己脑壳坏掉了。说好的去车站回家呢?···算了,反正不要下车就好。干冷的夜里喷出一股尾气,公车轰隆启动,肆意突然站起来冲到门口,在司机不满的眼神中挤下车——他欠人家的钱还没还呢,到时候了。这么想着心中怨气便平了些,肆意摸出一支烟叼在嘴边,刚要点着,蓦地担心学校里有人把他认错害葵然被状告抽烟,便往一边挪了几步,身子匿进围栏外的树丛里。屏幕花的看不清时间只好硬着头皮等,心情随着时间流逝起了些微妙的变化,像高贵的猫因为极度饥饿不得不冲人类低头,肆意在黑暗中吊着眼皮吞云吐雾,思索着怎样才能在葵然不知道的前提下把钱的事儿解决了。一声清脆的下课铃响起,树丛中的猫皮毛炸开跳近了些,目不转睛地盯着又一次从困苦中解放的高三学生结伴而出,不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闪现,肆意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顿悟——葵然还瘸着呢,怎么可能今天就来学校?愤怒来得很突然,肆意迈开大步立在了张子昂面前。“喂。”张子昂已经练就了立刻认出这不是葵然的本领,心里一惊,问:“怎、怎么?”肆意摸出巴掌大的哆啦a梦零钱袋,鼓囊囊的像下一秒就要炸开。“还你钱。”他丢过去,看到张子昂紧张的接住就要逃跑,又想起一件事,说:“借支笔。”“···啊?”张子昂还在状况外就被肆意揪着领子拖到一旁,书包被利落的扒下打开,肆意从笔袋里挑了三支在胳膊上一一试水,最后选了黑色的中性笔,手指在张子昂面前绕一个圈,说:“转过去。”他说的随意,就像和熟人聊天。张子昂却不敢反抗,乖乖地背过身去,下一秒,尖锐的笔尖刺入皮肤,又猛又狠像要扎穿他的肩颈,张子昂无法抑制地在黑夜里嚎叫,上半身顷刻间蜷在一起。“还给你,再有下次就不止一个洞了。”男孩儿瑟缩着抽泣起来,如果说上次是自己理亏,这次真是毫无道理,蜜罐儿里泡大的小孩没受过这种委屈,就着钻心的疼想给自己讨个说法。“···我···我、我没动他!那是他自己弄的!”肆意脚步一顿,转身走回来,居高临下盯着男孩儿扭曲的脸,沉声说:“那你更要反省一下,为什么是你不是别人。”(三)葵然坐在窗口的书桌前复习功课,房间门大敞着,方便俞南一眼就能看到他。朝帆坐在沙发上,对面前清亮的茶水毫无兴趣,任由它冒着一缕孤烟。“你觉得有必要再把他转回精神科么?”俞南头发有些凌乱,想必刚刚是费了些力气,但语气是冷静而沉着的。“别急,我待会儿跟他聊聊。”“我不急,就是怕他又要吃药不好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这样···”俞南舔了舔嘴唇,说:“我想···我想试着联系一下肆意的父母,问问他们肆意有没有这样的情况。”“···嗯?”朝帆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把肆意今天来找自己的事情说出口。“盛安回来就找领养中心了,发现当时接手我们领养诉求的都已经离职,还不知道去哪儿了,说起小然的情况一问三不知,肆意更是完全没听说过。我总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心里怪慌的···”“我先去跟葵然聊聊。”朝帆起身进入房间轻轻关上了门,但他并没有叫葵然,只是坐在身后的小床上,看着葵然晃动着笔杆在纸张上书写,面前的窗帘已被拉的严实,透不进一丝月光。少年单薄的背影看起来如常,朝帆想等他主动跟自己交流,但过去很久之后,除了沙沙的笔触越来越快,再没能听见别的。朝帆只好站起来走到葵然身边,看见他不断地在纸张中心绕圈涂抹,那里即将要因为过重的铅痕裂开,看起来摇摇欲坠。葵然却没有放慢的意思,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聚精会神的划着,纸张黑洞洞一团就像烂了个大洞,要把周遭的光源都吸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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