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补子的七弦琴修好之后,嗔休时而抚琴,时而呆坐于琴前,有时甚至长坐在七弦琴前,几个时辰都神思恍惚,默默泪流。
是夜,月色澄明,同如白昼。漫天繁星熠熠洒落清辉,星汉灿烂,宛如白练。嗔休独坐庭前,拨好琴弦。举头一轮皓月当空,洒下清辉如许。犹似一床灯影,润入琴丝冷。
世子凸十六岁那年,某日傍晚,他出宫访友后归家途中,经过某间卖旧货杂物的店铺,被店外摆放的一扇旧屏风吸引了目光。
论材质,它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漆器物件,但其上所绘一幅少女全身像,却打动了年轻世子凸的心。一问价钱,竟十分便宜,世子即刻掏钱买下,命随从将之搬回了宫中。
独自一人在房中时,世子将那屏风重新细细端详,但觉画中少女较之方才愈见娇美,目测并非凭空所绘,而是摹写自某个真人——一位十五六岁的豆蔻少女。
此漆画笔法细腻入微,美人的秀发、眼睫、樱唇等皆纤毫毕现,栩栩如真,观之令人欲叹而词穷。真可谓“眼角眉梢犹似芙蓉求怜爱,嘴角唇边仿若丹花笑春风”;一张粉面,玲珑稚嫩,纵使穷尽辞句亦无法形容。倘若所绘少女的真身,亦如画中娇艳绝伦,必定会使见之的每一位男子神魂欲夺,钟情不已——世子对此深信不疑。
皆因屏中女子姿容过于逼真鲜活,仿佛只需这厢招之唤之,便会即刻应声而出。
从此,世子镇日凝目于这幅美人图,渐为屏中少女的美色所倾心、沉迷。
“这世间,果真有如此绝色佳人?”他喃喃自语,“倘若能将她轻揽入怀,纵是短短一瞬,哪怕只是‘露水之暂’,我亦情愿舍了性命去换取——不,哪怕是千代百世的性命,也甘心奉上!”
不必多说,情窦初开的世子凸已为这幅画彻底沦陷了心智。他痴痴恋慕着屏中女子,自那之后,无论是宫里宫外出现任是怎样的美人,也激不起他丝毫爱念。
他常常自言自语:“莫非这画中的美人是某朝某代已故的女子?若是此生能够再现真人,那该是多么幸运啊!”
“只是,”他又忖道,“倘或画中人尚且在世,恐怕也嫁为人妇,生儿育女,与图中面貌全无相似了吧。再说,多半她早在自己出生之前就已过世了呢!”
纵是如此,这无望的热情,却在世子凸胸中与日俱增。他食不知味,夜不安寝,身边诸务一概漫不经心,以往曾热衷的诗书学问,亦渐渐荒疏,只管痴坐于屏风前,对着画幅絮絮低语,一待便是几个时辰。
终于,世子凸病倒了,一应医药均无效。他深知自己病已膏肓,恐怕命不久矣。
然而,世子凸平素交往的友人当中,有位学问渊厚,为世敬仰的长者。
此人在古画鉴赏方面颇有见识,也善于体察少年人的心思,对世间种种奇闻逸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老学者得知世子凸卧病的消息,登门前来探望,见到那扇旧屏风,当即便将一切了然于胸。
世子在老者的盘问之下,逐一一道出了实情,并断言:若无缘与屏风中少女相见,自己必死无疑。
闻言,老者答道:“这屏上所绘,乃是名师笃敬桥的一幅美人图。画中人物,如今已不在世。但,菱川不仅描摹了女子的姿容,更画出了她的心神气韵。人道是:美人魂魄,仍活于画中。因此你之所愿,并非不可得。”
世子凸闻之大喜,自病榻上半坐起身,目光如凿,渴盼地盯着老人。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老者继续说道,“你只需心中不停念想,待到她某夜入你的梦来即可。”
为情所苦的世子,闻言大惊,不由敛神屏息道:“当真?她会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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