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定,这一次,我的情绪并没有受到萦烟的影响。我当真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无声地观看了这一幕令人发指的惨剧,直到眼前陷入黑暗和沉寂,才宛若从悬在半空中的惊悸中悠悠飘下,勉强喘过一口气,却比吃了一堆苍蝇还难受。
萦烟的记忆里出现的这段空白的黑暗,应该是她给折磨到晕了过去吧?身受这等凌虐,能晕过去也算是一种幸福了。
从那些凌rǔ她的狱卒谈笑中可以辨出,她的确烧死了叶儿,唐逸宁也是为此将她送入了大牢,甚至……可能指使了这些凌虐!
可她到底是他的结发妻子,以他唐逸宁那样温文的性子,居然做得出这样决绝狠戾的事么?
除非,他当真给叶儿的死刺激得疯了。
如果我就这么死了,或者说,消失了,只留下一具不再是我的身体,颜翌宁会不会疯?
我不知该为现在的我悲哀,还是为五百年前受尽凌rǔ的萦烟悲哀。
只是我还未及从那种悲哀中清醒,立时又被眼前的幻景惊呆。
我听到了萦烟的笑声,妩媚放肆的笑声。
她竟然在那样肮脏的大牢中活了下来,如在幽暗角落的粪土污泥中无声生长出的罂粟,娇弱而妖娆地摇曳着绝美的芳姿。
一身犯人的囚服,布帕笼住的青丝,居然一样将那天生丽质的面容映衬出别样的风华绝代来。
曾将她当成妓女玩物般蹂躏过的狱卒们,已经小心而着迷地将她轮番搂到怀里,视同可以朝夕相伴的珍宝,正为萦烟的纵肆笑容而得意。
他们自以为已经凭藉着男人的本性和手中绝对的黑暗权力,彻底地征服了这个曾经的九千岁义子的爱姬,曾经的唐家少夫人,却再没想到,被征服的,只是他们。
萦烟的才智容貌,本可惑乱天下,如今只是用来惑乱区区几名狱卒。
只要她放得开,忍得rǔ,真把自己当成人尽可夫的妓女,短短时间收伏几个男人的身心,并不是太困难。
男人们并没有看到那艳色无双的眼眸中冰寒刺骨的恨意。因此,酒足饭饱的放纵之下,几个男人倒在了地上。
居然口吐黑血,呻吟着再也没能起来。
盗镯
一个满怀希冀的年轻脸庞探入,没等人看清楚,粗短的手指便扬起了一串发黑的铜钥匙。
于是,一地死尸的空寂屋中,发出令人心悸的狂笑。
明明有着极美好的声线,可那流淌出的笑声,如冰水般直沁人心,连周围的灰暗,也渐渐如冰水般晃动起来……
再回首,已身在夏日华美堂皇的唐府之中。
暖意乍融,由极冷骤入极热之中,同样令人浑身不适。
曾经如金凤凰般艳丽招展在唐府中的萦烟,如今青衣小衫,一副奴婢装束,悄悄出现在一所雅致精美的院落中。
虽是简陋布衣,难掩其肌肤莹明,五官端秀,只有一双眼睛,峻利凝霜,时有如刀锋般的棱芒闪过。
纱幔低垂,香烟袅绕,软而薄的锦衾间有身形娇小的女子正香梦沉酣,黑发柔顺地垂下,随着敞开窗户透入的风轻轻飘动。
绝对没有萦烟那样动人心魄的绝色光华,却别有一番叫人怜惜的婉约气质。
婉约?
在见到叶儿之前,我实在没想过这个词曾经与我沾过边。我大咧到豪慡的个性,朋友们几乎无人不知。
叶儿……
到底是不是我?
茫然疑惑了片刻,眼前的幻景又有变故。
萦烟走到了c黄侧的妆台前,眼光被妆台前的碧色玉镯吸引,慢慢伸出手,轻轻握在手中,眼底有泪意,可连泪光里,都灼着逼人的恨意。
c黄中人忽然一动,蓦地翻身坐起,厉声道:“谁?放下我的镯子!”
玉镯在萦烟手中宝光流动,隐见其中桃红淡紫,人影缥缈,远不若后来落入我手中时清晰,光泽却要莹澈明亮许多。
雪色金绣的纱幔缭开,叶儿看清了来了,一时惊住,眼中的震恐无可掩抑。
萦烟转过了头,扬起镯子,一字一字道:“这美人镯乃是唐家传家之物,只给长房嫡妻,宁哥哥给了你;你所住偏院虽小,可一糙一木,一桌一椅,比正房更要精致;而你,你更夺尽了宁哥哥宠爱,到底还有什么不足?还有什么不足?要对我下那等毒手?难道一定要住入这所正房,才算趁心如意了?”
她满怀悲怒地声声质问,步步紧逼,虽是粗衣陋服,言辞凌厉处,丝毫不失正房嫡妻的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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