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谢镜愚没被轻易安抚。“臣就知道陛下要这样说。越苦的事,陛下越不会诉之于口。”他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臣之前可能没猜全,关于先皇说臣与陛下相像之事。”朕刚有所触动,就被吊起了胃口。“你又想到了什么?”他之前说的是“潜龙勿用,而不是不用”,现在呢?谢镜愚又朝朕走近了一步,因为背光而显得愈发漆黑的双眼直直望进朕的眼睛。“即便负重,也须前行。”这句话他说得是如此低沉郑重,以至于听起来更像是一个誓言。作者有话要说:好像可以开始猜结局he方式了【并不是说很快要完结提示,之前评论里已经有个猜中的~突然冒出负重前行这种话,朕当时就有些不明所以,回宫之后还是纳闷。谢镜愚是对朕之前的处境深有同感么?不然怎么会说这个?总不可能他现在才意识到当皇帝也不容易吧?换做是别人,朕不明白其中关节,肯定早就派探子出去了。可对于谢镜愚,朕更希望他自己亲口告诉朕。但之后的个把月里,谢镜愚都表现得如同平日一般,似乎七夕夜里的事情从未发生过。朕也只能按捺自己,心道他向来瞒不了朕秘密,等他自己想通就行了,逼他太紧不好。然而,在谢镜愚想通之前,朕就先听到了一些风声。朝野最近暗地里传得沸沸扬扬,说魏王与谢相交恶。两人堂上客客气气,堂下谁也不和谁说话,连看对方一下都像是脏了自己的眼。这就很稀奇了。雍蒙,不用说,堪称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朕从没见他和谁红过脸,听都没听说过。就算这也许是假象,但能从小维持到现在,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反观谢镜愚,因为出身尴尬,向来洁身自好。但这并不是说他拒人于千里之外:事实上,即便没有过多私交,和他打过交道的大臣对他印象也极好;有和谢镜愚套近乎的机会他们一定会抓住,更不用提说他坏话了。总而言之,想要这样两个在人际关系间游刃有余的高手明面上翻脸简直比登天还难。众臣都好奇得要命,想知道里头到底什么原因。有的猜是权力争斗,有的猜是宿怨爆发;还有许多,但一个比一个不靠谱,朕光看探子的回报都看不下去。“净瞎扯!”朕冷声道,就差把那张写满蝇头小楷的软纸团成一团丢到窗外水塘里。跪着的祖缪把头一缩,小声道:“臣已经尽力了。”朕刚刚看得太过入神,这会儿才意识到屋子里还有人。“朕不是说你。”朕稍稍缓了缓口气,“你可以下去了。”祖缪点头,溜得比兔子还快,朕每次瞧他这样就忍不住想笑。可现在不是笑的时候,朕又瞧了瞧桌案上的那张纸。看来问题八成出在雍蒙身上……虽然他在朕面前规规矩矩,但这不意味着他在其他人面前也是如此;如果他私底下找谢镜愚说了什么是很可能的,不好听则几乎是必然,他肯定不想朕知道。至于谢镜愚,他不见得买雍蒙的账,如今的情形就是明证;可为了不让朕烦心或者相似的原因,他也不打算告诉朕。都长能耐了哈,还当朕这个皇帝存不存在了!朕越想越是这么回事,肝火上头,一时间只想把两个人都拎到面前恶狠狠地教训一顿。但转念一想,若是他们俩已经闹掰,再碰上搞不好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在朕这儿上演全武行就糟了。还有就是,虽然谢镜愚不会故意瞒着朕,但如果理由是为朕好,以他死心眼的程度,真可能憋到死也不说。如此分析下来,唯一的突破口竟然是雍蒙。朕能拍着胸脯保证,朕对和他独处一室没有任何期待。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朕免不了要给他摆个鸿门宴了。一切布置下去,朕又耐心等了几日。待到中秋的前一天,时机成熟,朕便派人去请诸位亲王进宫,说朕要赐宴。中秋本是举家团圆之日,这借口现成又自然,一点破绽也没有。故而,雍蒙进门后看见只有朕一个,下意识想退后——他当然无路可退,门关了,而外面全是朕的人。“陛下,臣可能是走错了地方。”朕瞧他神情微讶的样子就知道他已经猜出了七八分,只不过和朕兜圈子。“魏王殿下的路没走错。”雍蒙定了定神。“臣在宫门外看见了二哥三哥的车,此处却不见……”演戏演全套,朕当然知道他会注意到此类细节。若是雍蒙发现只有他一人进宫,肯定半路就找个理由跑回去了。“朕新得了一些珍品,刘瑾这会儿正领着他们在藏宝阁品鉴,没个把时辰是出不来的。”金玉之器,虽然朕没多大兴趣,但迷住绝大多数人绰绰有余。雍蒙稍稍倒抽冷气,真切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陛下有何事要吩咐臣?”总算还知道识时务,朕心忖。“朕问你,你和谢相说了什么?”“什么也没有。”雍蒙立刻撇清,“陛下神通广大,肯定依然知晓。”朕不由眯了眯眼睛。否认得这么快,更像是假话。至于后一句,他这是默认了他和谢镜愚翻脸?“朕问的是朕知晓的事情之前。”“也没有什么。”雍蒙还是否认,面上看不出一丝破绽。朕就知道他没这么容易合作。“魏王不愿意说?让朕猜一猜——”朕刻意拖长音,“是谈话内容见不得人,还是魏王的心思见不得人?”前面还没什么,后面半句直接让雍蒙的脸白了。他原本直直注视着朕,像是一种没有撒谎的有力佐证;但这会儿他维持不下去,目光就闪烁了一瞬。撒谎要的就是撑住气势;只要漏了一丝,就会被人瞧出破绽。雍蒙自己显然也清楚这点,脸色迅速地变了几个来回。“陛下,臣不是那个意思。”他干巴巴地解释,很艰难的样子。光这一句,朕就能瞧出他和谢镜愚的差别。朕确实怀疑他对朕抱着与谢镜愚类似的心思;但说到底,这事儿的真假根本无关紧要。“那就回答朕的问题,朕自有判断。”雍蒙顿时沉默下来。朕有得是时间和耐心,便自顾自地斟了杯茶,细啜慢饮。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熏炉里盘旋的龙涎香都要燃尽了,他突然开口问:“陛下准备的不只是藏宝阁,是不是?”朕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若只有个把时辰,那就只有藏宝阁;若是要等到饭后,那朕就有些小小的不适;若要过夜,再加夜谈。”说到这里,朕还意犹未尽,“朕的办法多得是,就看你打算什么时候说了。”雍蒙的面色顿时变得很不好看。因为他明白,朕说的都是最轻微的地方;若拖得越久,只会对他越不利。“陛下为何一定要知道?”他咬了咬牙。“那你又为何一定要和谢相说某些话?”朕随即反问。“陛下猜到了?”雍蒙问,但似乎并不需要一个答案,“陛下自然能猜到。”他复又抬头,重新望向朕,目光灼灼:“臣只是为陛下着想。”虽然谢镜愚说雍蒙没有反意,但可能是年深日久的习惯,也可能是此时此地的气氛,朕还是不太适应从雍蒙嘴里听到这种话。“是么?”“其实臣只和谢相说了三句话。”雍蒙道,他终究放弃了和朕玩捉迷藏,“其一,他那样是不对的;其二,陛下是明君;其三,只要他放手,臣就当这事儿从未发生。”他的语气平平淡淡,但朕听得心头火起,尤其是最后一条。“朕觉得不止这三句。”朕冷笑,“若他不放,你又要如何?”雍蒙怕不是威胁谢镜愚,要把他和朕有超出君臣关系的事情说出去!雍蒙却突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陛下又如何知道,谢相定然否了臣的提议?”“这还用得着想么?”朕根本懒得回答他这个问题。若是谢镜愚答应,他们俩能在明面上翻脸?退一万步说,谢镜愚固执起来软硬不吃,更别提他根本不是那种人!若是这段关系真会成为别人的把柄,以他的性格,他只会一力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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