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佑江只当他故意气自己。二十几年来父子相处总是不愉快。梁佑江习惯了专制独裁,梁行野继承了他的强势,话说几句,免不了针锋相对。
不像双胞胎儿子,崇拜他把他当成英雄,就算对他们发脾气,过后还乖乖的黏着他撒娇。梁行野从不撒娇,梁佑江甚至没见过他示弱,撑不住也硬撑。
他过于独立清醒,让梁佑江感觉自己不被尊重。
大概从他和周纭离婚后。周纭很快和前任走到了一起,他也有了新感情。梁行野那时还小,接受了家庭破裂,接受了周纭生的弟弟,也接受了后妈。
但慢慢的,他就不爱说话了,凡事尽量亲力亲为,他和周纭意识到可能给他造成了伤害,增加了陪伴时间。
扪心自问,他们对梁行野足够上心,可毫无用处,八成他本性如此,一晃这么大了,还是这个臭脾气。
梁佑江望着眉目深邃的梁行野,心想,不怪自己偏爱弟弟,说一句呛一句,谁受得了。像周纭偏爱许晋,不也因为这个么?
两人相坐无言,刘蕾端了个果盘过来,笑着放到梁行野面前,“行野,你不在家你爸天天念叨你呢,你回家回得少,就别气他了。”
梁行野对她的煽风点火无动于衷,倒是梁佑江,脸色有些不好看,不过夫妻多年早已熟知她本性,也没放心上,和梁行野谈起了工作上的事。
他有眼界有见地,聊什么都顺畅,气氛难得融洽。
过了会儿,梁行野说:“爸,你之前看上的那个玉扳指……”
“玉扳指?”梁行野一提梁佑江才想起来。上次参加宴会,他观赏了东道主的私人收藏品,对一个绿如滴翠的玉扳指挺感兴趣,跟梁行野念叨了几句,“你说何家的?其实也就那样,看第一眼还行,仔细看颜色不够纯正。”
他说着话,双胞胎兴冲冲地从院子里跑进来,大声喊:“爸爸,妈妈,下大雪啦!”
一人拉一个,吵着要去玩雪。
梁佑江边走边拍他们脑袋,笑骂:“小兔崽子,整天就知道玩。”
“小孩子不就爱玩,”刘蕾佯装嗔怪,“哪有天天骂自己儿子小兔崽子的……”
客厅外侧的墙做成了全玻璃,外面风景一览无余。但梁行野背对着,只能听到疏朗的笑声。
他偏头看了眼。
雪势颇大,鹅毛般纷纷欲坠,院子里的植物冒起了白尖,双胞胎撒欢儿似的到处跑,梁佑江紧跟在后,像怕他们跑太快摔跤,刘蕾倚着廊柱,笑着眼睛弯弯。
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梁行野收回视线,垂眸望着茶几,不知想起什么,往底层隐蔽的小柜子一摸,东西还在。
是一个褪色的魔方,他小时候玩的。
很久没碰过,肌肉记忆仍存,手指翻飞间,杂乱的魔方被复原。
外面吵闹,客厅却很安静,拧动魔方的声响止住后,他重新打乱,放松地窝在垫了毛绒皮草的沙发上,放慢动作,一点一点再复原。
他低头凝视许久,放回小柜子,又从兜里摸出个玉扳指,扣在桌上。
雪下得愈发大了,屋檐上树上地上开始积雪,轻盈细薄,像动物初生的小绒毛。梁行野立在湿滑的鹅卵石小道上,“爸,公司有急事,我先走了。”
“又有急事?”梁佑江抱着玩出汗的小萝卜头,面露不满,“连吃顿饭的空都抽不出来?”
梁行野转身,背对着朝他摆手,“赶时间。”
云城偏北,年年一到深冬便大雪纷飞,今年入冬以来还没下过雪,仿佛积蓄多时的存量顷刻释放,等回到家,车身几乎被覆盖住。
司机开车回车库,梁行野慢步走进小花园。池宁趴在二楼窗边伸手接雪,看见他大声喊:“梁行野,下雪了!”
随后跑下楼,朝他飞奔而来,一个趔趄扑进他怀里。
梁行野眼疾手快揽住,低头看他,“跑这么快干什么?”
“下雪了,”围巾被风吹散,松垮地搭着脖子,池宁扯起围巾遮下巴,兴冲冲地要继续说话,眼里洋溢着的欣喜却忽然减弱,“你怎么有点不高兴?”
梁行野笑了声:“哪儿看出我不高兴?”
他揉揉池宁头发:“去玩雪吧,堆个雪人。”
小花园有块草地,白皑皑一片,一踩一个坑,池宁蹲着,用力盖掌印,团起雪球搓来搓去,又躺下来,兴奋地吐出舌头接雪。
梁行野挡住:“别吃,脏。”
池宁眨着眼睛,眼睫毛上的雪粒颤巍巍的抖动,“你和我一起玩好吗?”
起初梁行野只想阻止池宁像个小傻子一样吃雪,后来陪他堆了雪人,又打起了雪仗。
雪簌簌地下,池宁捂着头逃窜,“不准扔我,我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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