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 积极协助大搬家 热情招待移来户
碉堡上的日军,起先听到村里杂杂乱乱,狗乱咬,随后又听到枪炮连声。日本小队长估计是八路军和伪军打起来了,便带了十几个日军出来准备去村里增援。
埋伏在碉堡外边的民兵,听见放吊桥的声音,知道是敌人出来了,紧握着拉雷绳伏在地上,看着敌人到了第一道封锁雷跟前,忙把雷绳用力一拉,三颗地雷“轰隆隆”齐声炸了。
崔兴智又指挥民兵开枪射击。敌人受到突然打击,吓得连枪也顾不得还击,炸死的两个尸首也顾不得拉,慌慌张张逃回了碉堡,再没敢出来,只是在碉堡上乱开枪炮。
民兵用各种火力压住敌人,村里搬家的活动,一直没有停止。人们搬上东西走的更快了。背的,牲口驮的,老婆婆抱着鸡,娃娃们牵着羊,顺着枪打不到的墙根急促地走。那三村的民众,好象搬自己的东西一样积极,一回又一回的搬运。周毛旦帮张武家搬,毛驴驮着粮食,人还背了个箱子,头上的汗水流到了脖子里,也顾不得擦一擦;搬出村外放下,又回去搬,一连跑了三趟。张武感激的眼里含着泪水说:“这可劳累你老了,我可该如何报答呀!”周毛旦说:“咱们老百姓都是一家,这也是为了打敌人呀!”
吴士举睡的正甜美的时候,他老婆把他推醒了。急促地说:“娃他爹,快起!快起!你听外边这是怎啦!”吴士举“呼”的爬起来,听见街上杂杂乱乱,脚步踏的地皮“通通”
响,又是娃娃哭,又是狗叫……一阵,关帝庙那头开了火。听到枪炮响,全家大人小孩都起来了,女人们吓得呆呆地挤在炕角,不知是天塌了,还是地裂了。吴士举壮了壮胆子,跑到大门外了了一下,跑回来急说:“坏了!坏了!全村都搬上走了,都搬上走了,地也没人给咱种了!这,这……”急得跑出来跑进去,两手搓着。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打门声。吴士举忙跑出去开门看时,原来是他堂兄弟吴士登。吴士登忙说:“哥,村里人都搬走了,咱们该怎么办呀!”吴士举说:“大家都走了,就剩下咱两家,谁给咱种地呀!咱也搬吧。”吴士登说:“可是地搬不走呀?”停了一下,凑到吴士举耳朵上说:“我看我上碉堡去报告一下日军,把他们都逼回来吧!”吴士举摇了摇头说:“不行!不行!你听关帝庙那里枪打的很紧,碉堡一定也被八路军包围了。”正说间,恰好孙生旺走来了,孙生旺说:“我们都搬上走呀!你们是打啥主意,搬不搬?”吴士举心中想:“村里人都搬走了,咱要不搬,以后负担还不是都落在咱身上?”于是说道:“我也想搬上走,可是这一家人过活东西,怎么往出搬运呀!这,这……”孙生旺说:“不怕,只要你们愿意搬,我们可以找人帮助。”吴士举说:“那就好!”回头对吴士登道:“你搬不搬?”吴士登皱着眉头没吭气,半天才说:“我不搬。出去也是死,倒不如死在本乡本土。”说完,就恼悻悻地往外走了。孙生旺也生气地说:“搬不搬由你,到时想搬可就迟了!”
吴士举忙叫家里人收拾东西,孙生旺也出来去找老武。
这时街上搬东西的人,已经零零落落不多了。他一直跑到河滩里,河滩里象逢集赶会的一样;好半天才找见老武,把刚才的事讲了一遍,老武说:“村里差不多都搬出来了,可以抽些人帮助他。”马上就抽调了康家寨的二十几个人、四头驴,去帮助吴士举搬家。人们听说帮助的是地主,都不高兴去,有的说:“财主们平时就会剥削人,这阵让他们也受受制吧!”有的说:“他们有本事让他们自己搬出来,咱不侍候财主,过去侍候财主伤着心了。”老武忙说:“大家讲的都对!不过今天帮他们也是为了抗日。凡是愿意站到抗日这边来的,咱们都应该争取他过来,对咱们抗日总有好处。同时把村里都搬光,敌人就更孤立了,留下几家,走投无路,他们就可能去当汉奸,岂不是给了敌人好处。”大家听了,这才说:“说到为了抗日这一层,咱就心里不愿意也得去咧!”
孙生旺引着大家回到村里,去帮助吴士举搬家。吴士举全家人正在上房里整点东西,听到院里进来一群人,又是高兴,又是担心。高兴的是有人帮忙来了;担心的是怕这伙受苦人趁空偷东西。于是忙跑出来拦住众人说:“不要进来了,家里乱七八糟,连个坐处也没有;大家就在院里歇阵阵!我们捆绑好往出递吧!”他家的人把东西抬出来了,一捆一捆的行李包袱;一袋一袋的粮食,还有很多碗、碟子、瓶瓶、罐罐……装了几箩头。众人忍着性子一回一回往出背挑。吴士举让他大儿子到村外照料搬出去的东西,又叫他十三四岁的二儿,一次一次跟上监督,生怕半路上别人把东西偷了。来回跑了三四趟,东西还没搬完。
吴士举把他家的红油炕柜、描金箱子、穿衣镜、锡尿盆……都摆在院里让众人往出搬,众人气的嘟嘟哝哝说闲话。吴士举老婆见众人不乐意搬,噜噜苏苏地说道:“好乡亲们哩,搬一搬吧!这都是我娘家陪来的嫁妆。乡亲们不愿意白搬了,哪怕我出几个工钱咧!”人们早就气得不行,这一下说得更恼火了,把扛在肩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扔,这个说:“老子们是为了发财来给你家搬家的?!”那个道:“你家的钱多另雇人去,咱不赚这钱。”……有些脾气躁的,空手就往外走。孙生旺也气的不行,想了一下,忙劝住众人,回头对吴士举说:“你家这是干什么?我看你是想把房子地也搬走哩!这是什么时候,出去不是当大老爷,要那些摆设作啥?挑离不开的要紧东西搬嘛!”一顿说的吴士举同意不搬这些家具了,又给众人说了几句好话,大家这才平了气。帮他把这些家具藏的藏了,放的放了;把重要东西都搬了出来。
二百来户人家的个村子,多半夜工夫,搬的只剩下了些空房子,空窑洞,和一两家住户。最后,老武又领着暗民兵,把两眼水井填了,挨门逐户检查了一遍。这时鸡已叫三遍,东方渐渐发白,碉堡上的枪声还在不停的响。老武看看一切闹妥了,这才掏出手枪,朝天连放三枪,招呼警戒部队都撤出村外,留下二楞等几个民兵,在村子对面山上监视敌人。
汉家山搬出来的老百姓,分成三股,由康家寨、望春崖、桃花庄的三村群众帮着背挑上东西,分头向三个村进发。
康家寨这一股,有七十来家,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抱小娃娃的,有扛铺盖的,背锅的,提筐子的……,一路上说说笑笑,情绪高涨。刘善道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朝着汉家山吐了一口痰道:“呸!可算从这个沤麻坑里爬出来了!”爬上了牛尾巴梁,后边民兵们也赶上来了,争着替他们拿东西。
到了康家寨村里时,太阳已一竿子高了,家家门口站着一群女人娃娃,笑嘻嘻地迎接这些新来的客人。原来负责招待工作的张勤孝,带上木工泥工,把日本人扫荡时烧了门窗的窑洞,用桦林山上砍下的木料,割门、安窗,做家具,早已准备的现现成成。这时,张勤孝忙得东跑西跑,引着一家一家安置。恰好张武家分配在周毛旦院里。周毛旦把张武一家先引回自己窑里,周老婆忙铺下毡子让上炕坐,婆媳两个又是烧水,又是做饭,象招待自己多年不见的亲人一样。张老婆过意不去,叫儿媳和女儿一齐下地动弹。周老婆忙拦住说:“可不能,你们是客人,你们打闹了一夜熬累啦!歇一阵吧!”张武老婆感动地说:“这样好心人,真难得!”周老婆说道:“咱受苦人都是一家人,要不为了打日本,还能碰到一块?”
两个老婆子就拉开闲话了:张老婆讲据点敌人的罪恶;周老婆告诉她根据地军民生产战斗的情形,两个人谈的很热火。这时周毛旦已把西边的一间新安门窗的空窑打扫干净,糊了窗子,铺上席子,招待张武全家吃了饭,安顿住下。一阵,民兵们给担来水了,一阵,李村长又亲自送来二斗米,说道:“这是政府前几天给你们拨来的救济粮。以后缺啥短啥齐提出来,咱们大家帮助解决。”张武喜得咧开嘴,不知该说甚么好。
第七十二回 村子空荡荡逼上碉堡 山岗冷清清困守炮台
关帝庙里的伪军,一黑夜没敢睡觉。天明以后,听到街上没响动了,杨德的勤务兵小白脸,才把杨德从防空洞里叫出来。只见他头上绑着绷带——原来是黑夜急急慌慌躲藏,把额头碰破了——浑身黄土,仍然带着惊魂未定的口气问道:“八路军走了没有?”伪军们说:“走啦!早就走啦!”杨德马上胆子壮了许多,拍了拍身上的土,挺了挺胸脯,大声说:“出去搜查一下,看有没有隐藏下的!”说着,带了一班伪军就往出走,走到大门跟前,他停住了脚步,忽然想道:“说不定八路在门外埋下地雷了!”于是退后了十来步,蹲在一个墙角里点烟,让伪军们开大门。伪军们心里也都怀着鬼胎,相互推靠,都不想去开门。有的装着蹲在一旁紧绑带;有的装着走到一旁擤鼻涕……老半天,没有人去开门。杨德看到这种情形,骂道:“妈的屄!二班长,开门!”那个二班长正蹲在一旁假装绑腿带,向跟前的两个伪军说道:“刘得功、王元禄,开门去!”刘得功和王元禄两个伪军,见班长指名叫他俩开门,只好硬着头皮去开。两个人过去轻手轻脚把门栓抽了,把搭链去了,一人拉着一扇门开向两边,人躲在了门后。其余的伪军们见门一开,都闪在了两旁。等了老半天,没听见什么响动,伪军们这才提着枪,蹑手蹑脚地走到街上,都是放轻脚步,好象怕踩死蚂蚁似的。
伪军中队长杨德,走在最后边,和大家隔开十几步。
街上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响动。家家大门都紧关着,有的上了锁。伪军们打开了几家的大门,进去察看,只见院里扔着一些破烂的什物——烂鞋袜、乱草、垃圾……。有的连门窗也没有了,剩下了黑黑的几眼窑洞。窑洞里炉台也搬塌了,水缸也翻转了,满目荒凉景象,好象走进了一座荒坟茔。
伪中队长杨德,一面骂着:“妈的,都搬走了,抓住非枪毙不可!”一面爬上了窑顶,向全村了望。太阳已出山了。往日这时,家家烟囱里都冒起一股一股浓烟,今天却冷冷落落的。在不远处一家的烟囱上,落着几只乌鸦,朝着杨德“哇哇哇”叫了几声,杨德吐了一口唾沫,骂道:“妈的,败兴鸟,去!”他捡了块石头扔了过去,乌鸦又叫了几声,飞去了。
他一转身,见村南面,有一家烟囱里,冒起一缕缕炊烟,他想:“那一定是没搬走的人家。”于是从窑顶上下来,对伪军们说:“南街上有家烟囱里冒烟,看是谁家没搬走!把他叫来。”伪军们正要走,从门外慌慌急急跑进个传令兵来,到了杨德面前,“拍”的立正行了个举手礼,说:“报告中队长,太君在中队部等你说话!”杨德说:“好,知道了!”又摆了摆手对其余的伪军说:“你们去办你们的!”说完,跟着传令兵往关帝庙走。一路上低着头,心里想着见了日本小队长说的话。因为他心里又急又气,只顾低着头走路,忽然前边有人喊了声:“敬礼!”把他吓了一大跳,抬头一看,见已到了关帝庙门口,杨德狠狠盯了那个站岗的伪军一眼,说了声“妈的”便进去了。
走进大门,就见伪军们东房进西房出的整理东西。院里站着四五个日军。松本小队长和独眼窝翻译官站在台阶上说话;松本小队长的指挥刀,在砖地上敲的“锵锵”响。杨德看到这个阵势,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心里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料到是又要受气了,慌忙整了整帽子,挺了挺胸,跑前几步,“拍”的一个立正,行了个举手礼。松本小队长没有还礼,嘴脸恼得怕人,朝着杨德“几哩咕噜”说了半天,一面说,一面用指挥刀在地上敲,杨德有听懂的,也有听不懂的,吓得只顾“是是是”的答应。独眼窝翻译官瞪了他一眼说:“你是什么?队长说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早就说老百姓靠不住了,让你们注意;连几个老百姓都看不住,一夜都搬走了!他妈的,你们为什么不打?想卖脑袋!”杨德急嘴拌舌地解释道:“八路太多,把我们包围了。我领着弟兄们左冲右冲杀了一夜,八路死伤也不少……”又指了指绑着绷带的头说:“我也带花了。打退了敌人,我就领着弟兄们村里搜索了一遍。还有没走的人家,我已叫弟兄们叫去了!”独眼窝翻译官向松本小队长“咕噜”了几句,又对杨德说:“警备队不要在村里住了,都上碉堡去驻守。等大军来‘扫荡’周围村庄,再把老百姓赶回来。”这下,杨德才知道伪军们整理东西是为了什么,一块石头落了肚。忙说:“要多预备些水瓮,人多了吃水是个困难。”
独眼窝翻译官点了点头。
正说中间,一伙伪军从门外押进三个老百姓来,前头的一个有五十上下年纪,后边的两个年轻,一个有二十来岁,另一个有十六七岁。伪军班长跑前一步说:“报告中队长,全村没搬走的就这一家。”独眼窝翻译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人说:“叫吴士登。”又指了指后边两个年轻人说:“这两个是我儿子。”独眼窝问道:“你的为什么没搬?”吴士登说:“搬出去更没法活!村里人让我搬,我说不搬,到八路军地区,不如在皇军保护下平安。昨天黑夜看到他们搬家,我要来报告,枪打的紧,来不了!”独眼窝翻译官说:“你的,好良民。搬走的人,抓回来都要杀!唔!黑夜进来多少八路军?”吴士登说:“没有看见八路军,都是些民兵。”独眼窝翻译官向松本小队长说了几句日本话,松本小队长的小仁丹胡一噘,扑到杨德面前,当胸一拳,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说:“你的,开西(警备队)
的,土八路的打不过,大大的无用!“杨德挨了一拳,脸红了一下,仍然直挺挺地站着,应了几个”是“。心里却骂道:”你们都不敢出来打,我又不长着两颗头!“
松本小队长又对吴士登说:“你的好良民,叫他们回来,皇军优待代待的。你的搬,斯拉斯拉的!”吴士登也连着应了几个“是”字。松本小队长又对杨德说:“开西的,快快的搬,通通的搬。”独眼窝翻译官也说道:“赶快吃了饭就搬,分开住在两个碉堡上。粮食都运到碉堡上,多抬几个水瓮,半山坡放上一个班,小心敌人袭击!”杨德又答应了几个“是”。
松本小队长和独眼窝翻译官,带着日军走了,杨德一直恭恭敬敬地送到门外。返回来时,见吴士登还站在那里;刚才因为吴士登一句话挨了一拳,正一肚子恶气,跑过去照吴士登脸上打了两个耳光,骂道:“妈的,你怎知道没有八路军?你为什么没有报告?”吴士登没敢回嘴,只是用手摸着热辣辣的脸。杨德对站在跟前的伪军说:“看管起来,叫他们往碉堡上抬东西!”吴士登父子三个,便被关在一个小房里了。
杨德的气还没出完,前院跑到后院的找人骂;骂伙伕做饭迟,骂伪军们收拾东西慢,看见谁也不顺眼,整整骂了一清早。
吃完饭,派了一班伪军到半山里掩护;其余的伪军,和吴士登父子三个往碉堡上搬东西。吴士登的两头驴也被拉来了。伪军们有扛行李的,有抬水瓮的,有背铺草的,一回又一回地往碉堡上搬运。有些伪军在村里搜寻粮食和大瓮,但各家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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