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蛟想过无数种重逢的情景,或许是脉脉相望,或者是相视一笑,可是他听着这久违的声音,突然想流泪。漆黑的雨夜,她的声音仿佛也沾染了寒凉:&ldo;其实走的这些日子,我也挺想念长安的,姆妈天天催着我嫁人。可是突厥的男人吧,一身胸毛也就算了,他们还流行火葬,火葬也还可以忍受啊,可是他们春天死的秋天葬!秋天死的春天才葬!你说这不有毛病嘛!死在他们那儿还得吓我半年才真烧!&rdo;她也靠着墓碑坐下来,那牛毛细雨零星而下:&ldo;月氏人吧,吐火罗语难学也就算了,还什么都是以物易物,太麻烦。吐蕃男人呢,一天到晚和牛羊在一起,胸毛比头发还长,黑也就算了,还不爱洗澡!&rdo;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净土,在这里所有的伤痛都会痊愈,所有的别离都将相逢。殷逐离在唐隐碑前絮絮叨叨,尽讲些奇趣见闻,沈庭蛟靠在碑后,忘记了天寒。殷逐离在唐隐坟前待了大半夜,天色将亮时方才离开。自始至终她没有流露任何悲伤,那才是唐隐所希冀的殷逐离,抛开纷扰,天高海阔,自由自在。唐隐为情孤独了半生,虽然无悔却终不愿自己的爱徒再步其后尘。沈庭蛟密令张青追查殷逐离行踪,张青不敢打草惊蛇,只令手下侍卫乔装跟随。殷逐离在长安逗留不过两日便乘殷家商船离开。沈庭蛟十分恼怒,在书桌上清田黄石雕神兽白泽的镇纸摔缺了一个角:&ldo;朕下令各关卡严加留意她,然若不是得知她回长安,朕一点风声都收不到!这些个人的眼睛长来何用!&rdo;何简将那小巧的玩意儿捡起来,倒是若有所思:&ldo;陛下,何简空为帝师,这些年着实没有给过陛下任何有用的教导。但今日为师想说一句。&rdo;沈庭蛟对他一直十分敬重,二人也算是共患难,关系自然亲近,听他此言,赶紧道:&ldo;先生请讲。&rdo;何简捋捋胡须,神色凝重:&ldo;古往今来,鹰眷长空,鱼恋碧水。陛下您只备了华屋玉食,如何留得住一头向往着广袤山林的猛虎呢?&rdo;沈庭蛟犹如醍醐灌顶:&ldo;先生是说,应该再准备一片山林?&rdo;何简含笑颔首:&ldo;有些大型动物,易放牧,不宜圈养啊。&rdo;波斯。殷逐离前往北部收购皮毛,返回时听人说要猎熊,不免又凑个趣,耽搁了两日。波斯是个美丽的地方,四季分明,气候宜人。大街上的女子面巾覆脸,只露出点了金粉的美目,满眼异域风情。殷逐离初来乍到时便特别喜欢这边少女的服饰,那鲁带着她几乎遍逛了大街小巷。殷逐离语言不通,那鲁给荐了几个靠得住的翻译,免不了又教她些波斯语。一来二去,二人的关系日渐亲密,殷家奴仆对他就像对半个主子。到三月中旬,那鲁过来殷逐离这边,竟然找了一队昆仑奴替她抬了一套编钟,共六十余件,重约两吨。音色不如中原的准,但这东西熔铸不易,殷逐离左右摸摸,颇有些受宠若惊。那鲁命人将东西抬进去,殷逐离还一头雾水:&ldo;那鲁先生,您平白无故送如此大礼,殷某可是无以为报。&rdo;那鲁精通汉语,当下却回了一句:&ldo;哪里哪里,殷大当家还可以以身相许嘛。&rdo;他是个严谨的人,突然开这种玩笑,殷逐离一滞,复又笑道:&ldo;先生不可开此等玩笑。&rdo;那鲁也知道语出唐突,忙转换了话题:&ldo;殷老夫人说今日是逐离生辰,那鲁特地前来道贺。生辰在波斯,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逐离准备了什么?&rdo;殷逐离赶紧摇头:&ldo;先生,我从来不过生辰。不过得了先生如此贵重的礼物,肯定得请先生吃顿好的。&rdo;那鲁哈哈大笑,握了她的手往里走:&ldo;那在下今天要见识大当家的厨艺了。&rdo;殷逐离低头看被他握住的手,彼时两个人的关系其实已经很亲近,那鲁这个人也不讨厌。可是她必须很努力,才能忍住不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来。那天夜里,她同那鲁一起烤全羊,自然仍是敲边钟助兴,小曲唱到&ldo;长相思,在长安……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rdo;时,她莫名其妙地想起长安的那个美人。她觉得这样不行,也就下定决心想和那鲁相处一阵,毕竟那鲁和她也还对味,挺豪爽仗义的一个人。她和喝了三杯,就拷过去划拳。那鲁心思敏锐,见她主动亲近,也是求之不得,借着酒劲就挨近了她。火光太盛,靠得一近,殷逐离就嗅到他身上的汗味。她有轻微的洁癖,立时先前的决心就散了个七七八八。反正唐隐身上从来没有汗味‐‐即使有,她鬼迷心窍,也会觉得他的汗都是香的;沈庭蛟身上肯定也没有,他冰肌玉骨的一个人儿,若是夏天,一日洗三四次澡也是有的,绝不能容忍自己身上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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