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沉趁她偏过头,先喝了口热茶压惊,至于压的什么惊,他哪里知晓,只知心下莫名跳得急。“皆是正月里开的。”他盯着她纤白的指头答了话。若腊月里开,他们回了鹿灵,岂不无人照看。“喔。”少女低低应声,实在想不到还能说些甚么,便又准备像方才那般慢吞吞挪回院中陪两个小孩投壶。不料霍沉看穿了她的动作,鬼使神差地地叫住她:“贺姑娘。”令约脚步一顿,回头瞧他,眼里几丝疑惑。霍沉跟着一滞——怪事,怪事。他感知着胸腔下砰砰的动静,左手紧握放在膝上,面上尽力露出个淡淡的微笑:“……”“……”笑什么?“……”霍沉从未想过他也会遇到不知如何收场的时候,只觉得脸有些僵。万幸,僵默到霍沉快绷不住时篱落外传来阵马蹄声,院里的人都顺理成章地看去院外,见付云扬骑着马出现在屋宇间的小道上。“二哥!你东西都收好来?”付云扬匆匆按辔,下马进院,无暇顾及云飞的话,径直奔往石桌方向……诽谤生“付二哥为何瞧着气勃勃的?”阿显跟着令约,走到屋前踏跺底下时才出声问她。先前几回见付云扬,他皆是温润和煦示人,今日百般肃然,准是在气甚么。令约想着,蹙鼻晃了晃头。姐弟二人进门时郁菀还捏着黄历发怔,听人回来才默默放下,问道:“怎送纸也送了这许久?他们几时走?”“同云飞顽了会子,”阿显答她,“明儿一早启程。”郁菀点点头,偏头扫向令约,只见她坐去火炉旁低头晃起脚尖来。郁菀:“……”罢,该是她想得多了,定不是开窍的模样。她想着笑了笑,将黄历塞到绣篮底下继续绣花样,唯独阿显静不下来,趁闲寻了个九连环捣鼓,不时碰出清脆音。巳时过半时,贺无量也从纸坊回来,郁菀见他回得比往常早,正要问他,却见他眉头微微皱着若有心事,不禁疑惑。“出了什么事?”问完,阿约阿显也转头看他。贺无量往堂中坐下,左看看郁菀,右看看两个孩子,夷犹道:“适才路过屋后,听到院里付小友在训见渊。”“……”郁菀失笑,“旁人挨训你皱什么眉?”“也非这个,是我早间还听鲁大哥他们说起一事,听来和付小友所训是同一回事。”“何事?”“昨儿夜里霍远在忘尘阁外的长巷里教人打了,鲍管事抬他回府后连夜请了好几位大夫。”三人愣住,阿显率先清明过来,忙问:“谁人做的?”贺无量又皱了下眉:“听打梆子的说,昨儿快二更时亲眼瞧见霍三公子蒙着霍远头打人。”“哼,我就说他们霍家没个好的,如今儿子打老子的事也——”阿显愤愤的嘲讽话说至半道忽哑了声,顿了顿,懵神问道,“爹说谁?”贺无量扯了扯嘴角:“霍三公子。”“胡说!”阿显更为忿忿,“霍大哥定不屑动手打他,一准是谣传!”“嗯!”令约突然出声附和。语气比平日说话重得多,引得三人齐齐转头看她,但见她一副不赞同的模样。贺无量有些无助地摸了摸耳后:“咳,我也是听人说说罢了。”郁菀则稍显意外地挑了挑眉,又想:这样替那霍见渊抱不平,好像又有点意思?缘着阿显和令约的确信,也因近来所见霍沉为人,郁菀与贺无量跟着他们怀疑起那传言的真假来。相比之下,坊间的百姓却是深信不疑,大都是想,霍沉因父亲的种种卑劣行径心怀怨恶,以故动手打了人,如此这般也是入情入理,甚至,他们打心底里觉得霍远被打是件解气的事。此事过去没两日,便有人瞧见霍府里遣了个小厮去了县衙,而后不久,又见两个衙役往清溪坞那端去,更是坐实了传闻。不过,衙役自然是扑了个空,那时霍沉早已回了鹿灵。时近年关,老知县迁官在即,若不是收了些打点才懒得派人去盘问霍沉,如今人去楼空,他正好无需费心,行个过场便再无后话。令约本以为这事就此了了,可没料到,今日来了城中又亲耳听得些流言……河坊边的炒栗摊前围着好些人,她捏着耳垂小跑去人群最末端,然后便听前面有人大肆谈论。“嗤,私以为那位本身就是薄凉之人。”“此话怎讲?”“便是那霍远再无耻,父母生恩他也该记得,这天底下打老子的我倒是头回听说。”“可刘兄,古往今来弑父的天子还不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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