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落了他两肩。明明没有风,却像是有一只手,温柔地为他拂拭去肩头落花。萧廷琛仰头,在泪水淌落的刹那,饮尽了杯中烈酒。他起身归去。司独数的墓碑前赫然遗留着一枚印章。印章底部,清晰镌刻着“大雍丞相司独数”七个篆书小字。史载,大雍王朝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4)府邸一如记忆里的模样。只是匾额斑驳,黄铜兽首上生出绿绣,明明陈旧,对他而言,却像是遗失在岁月里的珍宝。他走上台阶。苏酒没有陪同。她看着他推门而入,谢府人去楼空,连老仆都没有了,只余下满府白雪茫茫的萧瑟,敞亮空寂的雪光,照得人眼睛发酸。谢容景抬步跨进门槛。“哥,我回来了。”他低声。苏酒揉了揉眼睛。恍惚之中,仿佛看见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正朝他的兄长走去。……今年的金陵城,落了一场又一场的雪。除夕前夜,谢容景在旧院的海棠馆订了雅座,邀请萧廷琛和苏酒除夕时去那边吃年夜饭,吃完正好赏玩旧院风光,秦淮夜色。黄昏临出发时,苏酒端坐在妆镜台前,仔细照了照妆容。她想为萧渝守孝,以尽绵薄孝心,所以穿着比较素淡的袄裙,只袖口和领口刺绣了嫣红牡丹,添了些过年的喜庆。萧廷琛倚在门外,抱着手臂笑她:“老熟人吃个饭,打扮的这样精致干什么?一把年纪了,谢容景看不上你的。”苏酒气闷。她抄起桃花木梳,重重砸向这个不会说话的狗男人。萧廷琛含笑接住,大步走进来,将木梳放回妆奁。他牵起苏酒的手,“再不走,风雪就该大了。”苏酒随他跨出门槛,一手扶着裙裾,仰头望向他的侧脸。她时时保养,因此才能看起来犹如二八年华的少女。可是萧廷琛连粉也不涂的,看起来却仍旧俊美昳丽。她想着刚刚他说她“一把年纪”,心里面便不大舒服。她轻声道:“我总有变老变丑的那天……哥哥不在意吗?”“你老了也不会丑,就是哭起来的时候有点丑。所以以后不准再哭。”男人语调随意。苏酒听着,心里有点气,又莫名有点甜。她抿了抿小嘴,依赖地倚在男人手臂上。萧廷琛垂眸看她一眼,心里面多了些计较。或许,他不该再继续服食那些带有蛊毒的桃花了。他的容貌,得随着她一同老去才行。两人乘坐马车抵达旧院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整座旧院灯火辉煌、笑声连绵,海棠馆更是金碧辉煌。他们登上四楼雅座,大圆桌已经铺开,角落里甚至还准备了牌桌。谢容景大约也刚来不久,正抱着一盏热茶暖身子。苏酒好奇:“咱们只有三个人,弄这么大的圆桌干什么?”谢容景微笑,“过会儿你就知道了。”说着话,雕门外传来叩门声。苏酒亲自开了门,背着药箱的中年男人,清逸出尘,含笑挤了进来。他摘掉落满细雪的斗笠,“这几日风雪太大,官道很不好走,险些耽搁了除夕时辰。”是伍灵脂。苏酒诧异挑眉,“你不是在长安当院判吗?”伍灵脂接过谢容景递来的热姜汤,“长安物贵,哪里及得上江南待的舒服?我啊,就想在金陵城开一家医馆,治治病救救人,过过轻松的日子。”外面又响起了叩门声。苏酒打开门,周奉先和墨十三挤了进来。墨十三黑着脸埋怨:“我都说马车小、马车小,你非要带那么多东西回来,搞得咱们两个大男人挤坐了一路,真是气死了!”周奉先委屈:“我不是想着小酒回了金陵,或许会想念长安的特产,所以带了些回来吗?再说了,你搞的那车轱辘玩意儿也很占地方啊!”“什么车轱辘玩意儿,那是我的发明!把两个车轮前后拼接,再以铁链穿插,人坐在上面,可以踩着前行,我叫它自行车!”“得了吧,还自行车,我看你长得就像个自行车!”这两人一碰面就如同干柴遇见烈火,吵得不可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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