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宣纸高高举过头顶,抑扬顿挫地念诵道:“苏酒是小狗狗,萧廷琛也是小狗狗……”念罢,瞥向苏酒,却见小姑娘仍旧不苟言笑,眼圈却是越来越红。少年挑了挑眉。寂静之中,他忽然对着小姑娘“汪”了声。苏酒一怔。萧廷琛又“汪汪汪”起来。他生了副令人惊艳的好容貌。此刻,那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儿,左腮上的朱砂痣在灯火中鲜红欲滴,右颊的酒窝儿深深的,仿佛盛满了最甜的枣花蜜。而这容貌不凡的少年,此刻正对着她“汪汪汪”。只是为了哄她开心。苏酒没忍住,“噗嗤”笑了。笑完之后,鼻尖却越发得酸涩。娘亲走后,就没人愿意如此有耐心地哄她了呢。萧廷琛牵着她的手下楼,“你萧大爷可是从未学过狗叫的,我的狐狸宝宝真是有面子得紧。”“谁让你先惹我的……”苏酒小小声。然而不知怎的,她对他的畏惧,却莫名消散不少。长得好看的,叫撩离开书楼时,苏酒借着檐下笼光,望向槅扇两侧挂着的楹联。她好奇,“‘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小哥哥,我看见那套香具上也雕刻着‘一梦浮生’四个字,这是你的雅号吗?”萧廷琛慢悠悠撑开纸伞,“随手刻上去的罢了。”“是这样吗?”苏酒歪了歪头。……翌日。天还蒙蒙亮,苏酒已经起床,打算去煮蔬菜粥。还未迈出门,萧廷琛懒懒道:“今儿花朝节,哥哥请你去吃海棠馆的点心。”苏酒眨了眨眼,“那我不用做早膳了?”“嗯。”小姑娘欢喜不已,连忙从枕头底下取了包香丸揣在荷包里。萧廷琛拨弄发髻上的竹节簪,从铜镜里看见她的小动作,挑眉道:“这是要做什么?”苏酒眉眼弯弯,“小哥哥昨晚夸我调的香很好闻,所以我想拿去给外面香铺的掌柜瞧瞧,问问他们可要买下,也好攒些银钱。”“妹妹真是贤惠得紧,也不知将来谁有福气娶妹妹?”“我才八岁,还小着呢,不着急嫁人。”“女子十五岁及笄,府里的姐妹十二岁便开始在各种宴会上相看未来夫君了,小酒儿怎能不抓紧?”“我离十二岁还有四年,也还早得很呢!”萧廷琛双手筒在袖管里,笑眯眯地往外走,“四年可是快得很呐。等妹妹十二岁时就会发现,好儿郎都被其他姑娘预定完了呢。”“呸!”苏酒小小声啐了口。这人嘴里,就没有一句正经话的。哪有姑娘八岁就急着相人出嫁的,她难道不要脸皮的吗?她小脸滚烫地跺了跺脚,不愿意离那厮太近,只鼓着腮帮子远远跟在后面。花朝节至,长街繁华。两人步于秦淮河岸,但见河中画舫如织。有褒衣博带的书生公子持扇立于船头,吟诗赋词;又有世家千金坐在画舫里,小心翼翼揭开垂纱帷幕,好奇地打量四周。苏酒边看边走,不知不觉跟着萧廷琛走上了一座白石桥。青衣少年摸出把白纸折扇,一手负在身后,笑吟吟立在桥上,“妹妹可知这是什么桥?”苏酒指向桥面扶栏,“这儿不是刻着‘文德桥’三个字吗?”“咳……”萧廷琛掩饰着尴尬咳嗽两声,又道,“那妹妹可知,这桥名从何而来?”“这我倒是不知了,小哥哥有何赐教?”萧廷琛轻摇折扇,“妹妹瞧,这秦淮河北岸乃是孔庙和江南贡院所在,而南岸……”苏酒望向南岸。南岸酒肆竹馆云集,高楼之上,美人如花,丝竹管弦及笑语声不绝于耳。她是从幼时起就混迹于市井之间摸爬滚打的人,自然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北岸是孔庙贡院,可谓名满江南。南岸是青楼妓馆,亦是名满江南……”萧廷琛慢条斯理地摇着折扇,“正统与金粉之地,只隔一座文德桥。”苏酒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我亦听过‘君子不过文德桥’的说法,原来是这样来的。”“呵,迂腐之人的见解罢了。那金粉地儿可是世间绝好的去处,如何就不能去了?走,哥哥今儿带你去领教一番那里的风采。”说罢,竟果真朝那金粉扎堆的酒肆歌楼而去。苏酒只好跟上这个不靠谱的家伙。金陵城这处金粉之地统称旧院,里面也有干净的清馆,其中迎来送往的女子多色艺俱佳者,皆都卖艺不卖身。海棠馆就是一座清馆。萧廷琛带着苏酒在二楼落座,把菜单推到苏酒面前,“想吃什么自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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