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认为,已经足够努力,并不给陆家丢人。
可陆建冲为何这么讨厌自己,讨厌到,从来不和自己共餐一桌?
小孩子无法排解情绪,当他们感受到他人的厌恶情绪时,会茫然、害怕、不知所措,却不知道如何反击,要么将这种负面情绪责怪到自己身上,担心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觉得自己很没有用,要么,便是走投无路地开始怪罪他人。
小时候的陆昼一开始是前者,那时,他的性格并非现在这样,相反,他没什么朋友,因为陆氏继承人的身份,被同圈子的孩子隔绝在外,他沉默、话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搭积木,一搭就是一整天。
后来,在发生被亲生母亲绑架的事件之后,他是后者。
他试图去怨恨出生后便弃自己而去的母亲,因为她,所以连带着父亲也这样厌恶自己,看自己的眼神像是看什么垃圾一样。
……只有这样想,他才能好受点,才能从自我憎恶的情绪中解脱出来。
他倒是也怀疑过自己其实并非姓陆,可是他偷偷做过亲子鉴定,百分之九十九点九,自己又的确是陆建冲所出。
并且,除此之外,陆建冲对自己并不薄,股份、房产,以及,早已定下的陆氏唯一继承人。
但无论他是怎样在一栋常年冷清的别墅里,从一个埋头自闭搭积木的沉默小孩,成长为现在这样浑身是刺、脾气讨人嫌的少年的,他这个所谓的父亲,从来都不问津。
到现在为止,陆昼也无所谓了。
他已经过了诚惶诚恐、提心吊胆、担惊受怕、渴望关爱的年纪,无论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父亲到底为何冷落自己,他也都不再稀罕那一份关心。
更对于和陆建冲处理好关系这件事,兴致寥寥。
他生平最讨厌的便是,像条哈巴狗一样,跟在别人身后奢求爱、喜欢、关心。
不给他,他便先不要。
……
现在令陆昼拧紧眉头的,并非父亲为何骤然举办宴会,对自己这个儿子毫不知会,而是,陆建冲这样做,到底是打算干什么。他是准备好了什么,打算放出什么消息?
陆昼并非一无所察,陆建冲这样讨厌自己,即便当年老爷子立遗嘱时,确定自己是陆家继承人,年过十八之后,就能继承应有的那部分股份,可自己这位父亲,真的会按老爷子所说,将那些属于自己的给自己?
他不相信。
陆昼前些年还是个小小豆丁的时候,起了这份心思之后,便联系了陆家以外的海外律师,逐渐将自己名下的一些财产,保存在空户头上。
这些加起来有差不多一亿九千多万。
即便将来发生什么意外,自己也能自保。
可是他尚未成年,还有几十个亿的股份还没从陆建冲那里拿到。若是别人,应已知足,但陆昼并不。
他是陆氏的人,自小因为被确认为唯一继承人,而没少遭受过排挤、绑架,是自己遭受了这些,而非别人。那么,陆氏庞大的财势,也只能由自己攥在手里,绝不会拱手相让。这世界上可没什么比钱权势力更不会背叛自己的了。
小赵将车子停在陆家老宅前面,夏末了,山上郁葱的树木都凋零很多,老爷子去世之后,陆昼已经三年没来,上次来,还是送一个堂哥出国。
白墙红瓦的院墙外已停了十几辆豪车,将偌大的平地堵得如同停车场,见不到半点空隙。烈日炎炎之下,瓦片反射出冷光。
看来的确是很大的事,都来了。
陆昼抹了下脸,敛去身上些许躁意和戾气,推开门,面无表情地下了车。
司机小赵上任没两年,对陆家的事并不清楚,不敢多说任何话,只看着陆昼大步流星义无反顾地朝宅门走去,看了他背影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陆昼还穿的是校服,刚才在车上忘了提醒陆少换一身正式点的衣服了。
不过,少年背影挺拔,犹如无畏的白桦树,脚步没有以往的轻狂和飞扬,却多了几分沉稳与成熟。他很快消失在宅门里,侧脸转过来时,阴影落在上面,眸子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
陆昼进去,陆家几个亲戚和乐融融的寒暄在他出现时,全都静了一秒,皆侧头朝出现在门口的穿校服的少年看去。
陆昼早已习惯,神色未变,走过去道:“大伯父。”
陆焕闻神情算是这几个人中最尴尬的一个,连忙递了杯酒过来:“陆昼,你怎么来了,不上学吗?是翘课了还是请假了?”
“未成年,不喝酒。”陆昼态度温和地笑了笑:“大伯,您这记性得上医院瞧瞧了,连我年纪都不记得了。”
陆焕闻将酒放了回去,也笑起来:“这不是有两年没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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