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当时还在禁军中做小卒的柳溪亭找过去,一箭射伤其中一头的眼睛。又捡起官家失落在地上的宝剑,沖过去挡住另一头,一直撑到诸班直们找去,才解了官家和苗六郎的危难。”罗知意讲得惊险,梅映雪听完由衷地感叹,“一个人缠斗两头黑熊,确实勇猛!”田家别院那晚,他手握横刀迎敌的模样又在眼前浮现,那时她就知道,遇强则强,他会比他的对手更兇悍。这样的人,难怪不肯卖太子殿下的面子。罗知意继续往下说,“他救驾有功,官家问他要何封赏?听说他竟然什麽也不要,只求官家允许他加入皇城司。朝廷里那麽多官儿不做,入了皇城司还是从最底层做起,吃苦受累的,也不知他图什麽?”梅映雪猜测,他所图的,或许正是有朝一日爬到指挥使的位置上,成为官家的心腹,让所有人都畏惧。顿时庆幸,自己终于到了东京。在齐州城里她孤身无靠,只能装柔顺来脱身。听罗知意说,袁岫峰的继父是正六品官职,眼下只要入了东京城,进了袁家的大门,她就是袁岫峰的未婚妻,袁家的準儿媳,算是官眷。柳溪亭再大的气焰,还能强抢同僚的儿媳不成?罗敷有夫,他再想动她,法理难容,她不信,官家能如此袒护他!车中只有她们两个,罗知意和她一路上无话不谈,此时起了话头,忍不住又想多说一些。“此人铁腕冷酷,朝臣们骂他是当朝佞邪,百姓们骂他是阎罗在世,依着我看,倒也不全然一无是处。去年,夔州有一户人家,受当地的权贵欺淩强占祖宅,父母被诬陷下狱,兄长去衙门里告状,反而被打了板子。那家的女儿逃出来,一路乞讨至东京想要告状,哪有那麽容易啊?那权贵本就和吏部尚书有亲,哪个衙门敢管?”梅映雪隐约有了猜测,并未出言打断。“那位小娘子求告无门,流落街头,还被权贵派来的打手找到,险些当街拖走。也是她的造化,逃跑时,撞上了柳溪亭的马,替她教训了打手,放她离去。小娘子大约看出他也是官身,当即向他哭诉。”罗知意说到激动人心处,绘声绘色地比划着,“原本无人敢管的一件事,到了柳溪亭手中,立时迎刃而解,不仅替她家夺回了祖宅,砍了权贵的头,还与言官联手,同在官家面前参了吏部尚书,说他包庇亲戚行兇,迫害良民——实在是大快人心!”说到高兴处,罗知意眉头舒展,比吃了甜果子还要痛快。梅映雪听着也心宽气顺,恶人有恶报,替好人申冤得雪,天底下没有比这更畅快的事了!“这样说来……”梅映雪想到自己也曾受过他的庇护,抿了抿唇,腮边浮现浅笑,“他也有善的一面,位高权重,能维护公平正义,也是一种行善。”“说的是呢。此人行事,亦正亦邪,不能以常理论之。他阴晴不定,且不近女色,娇滴滴的小娘子落在他手里,也……”罗知意感慨着,忽然顿了顿悟,转了话风,“东京城里,谁都知道,柳指挥使招惹不得,敬而远之的好。”梅映雪被她的话勾起了好奇心,眨了眨眼睛,“七姐说的小娘子是何意?”罗知意一时说漏嘴,脸色尴尬,“坊间传言,不知真假。”梅映雪更加好奇,“哪有说一半,留一半的?七姐快说啊!”如约而至被梅映雪追问,罗知意一时间也收不住话匣子,想了想低声道:“你可知,行首是做什麽的?”这个称呼齐州也有,梅映雪听到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出于好奇,想听罗知意继续说下去,就点了点头。所谓行首,就是烟花之地集美貌、技艺、才情与一身的上等妓女,她们一颦一笑都是被用心调教过的,歌舞是必会的,且擅琴棋、通书画。她们是青楼的摇钱树,接客只接富家子弟,千金买笑,通常也是指她们而言。“东京城里有位董行首,歌舞俱佳,豔名高炽,所过之处,郎君们无不倾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董行首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偏偏对柳溪亭那厮青眼有加。”罗知意说到这里面色微红,用团扇半遮脸儿,“听说她曾几次示好,那一回不过是趁兴坐进了柳溪亭怀里,就被他抱起丢进了旁边的水池里,淹成了落汤鸡……”“真有此事?”梅映雪惊奇地睁大眼睛,真是她认识的那个柳溪亭?不是同名同姓的人?罗知意脸儿红红,摇着团扇把脸遮严了,“真假我哪知道,道听途说罢了,反正是这麽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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