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又恢复了往日不正经的腔调,笑道:“谁要做英雄好汉?你家那位就是太英雄好汉,才被人弄到南京去监国呢。我宁愿做棵没用的樗树,‘匠者不顾’,‘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见了老三和嘉兴,小五笑道:“三哥不念佛了?”
老三抬手就拿折扇敲他。
嘉兴笑道:“五哥哥真是,一天不挨打,就浑身不痛快的。”
原本从坤宁宫出来,大家心思都沉重,这么一闹,都笑开了。
嘉兴先开口道:“若微姐姐一个人带孩子本就辛苦,眼下又有这样的事,不如我搬来和姐姐同住,相互照应着?”我自然说好。
另外那两兄弟尚未到就藩之年,因此两人还如以前般住在宫中。我便道:“母后这些年整顿宫廷,下人管教得严,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事,可还是被人在茶里动了手脚,所以不可大意。你们手底的下人,也该再淘汰一番,将那些心眼太活的、手脚不干净的、宫外有家人容易被人威逼利诱的、来路成疑的,都给足银两,放出宫去。”
老三想了想,不好意思地抓抓面颊,说道:“我们俩大老爷们,哪里懂得管下人,恐怕……还得劳烦若微姐姐。”
我便道:“你们若信得过我,那便我来做。”
又说起在坤宁宫的事。听说皇后已险些被人算计,老三和嘉兴都大吃一惊。
老三叹道:“娘还是,什么都不跟人说,只自己拿主意,说出来,多个人帮着分担些也好。”说完苦笑道:“倒是我没说这话的资格。”他向来是诸事不管的,只因这次事态严重,关系到一家人安危,且黑蛋不在京里,才站出来帮着理事——黑蛋不在,他便是嫡长。以老三的为人,该他承担的责任,关键时刻还是愿意担。只是他向来不在前朝耕耘,毫无根基,乍要出来担责,也使不上力,反而不如小五。
我便道:“大家也别太过担心。眼下母后并没有错处给人挑,在前朝又有些声望,父皇没有理由废后。既如此,郭娘娘就只能用些不上台面的阴招,不能真刀真枪明着动兵。宫中毕竟还是母后经营多年的地盘,咱们只要小心些,就有胜算。至少一时半刻不会输。”
几个人又合计了一通。我好生安抚了他们,赶在夜深宫禁前让他们散了,约定嘉兴明日搬来。
回了里屋,奶婆原本睡在祁钰摇篮边的矮榻上,听见我脚步声便醒了。她忙不迭要起身行礼,我摆摆手示意她免礼——她睡得浅,又警觉,如此令我安心许多。
站在摇篮边看了看祁钰,婴孩纯洁的面庞,仿佛拥有治愈的力量。
“不管是胡氏,还是郭氏,妈妈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妈妈要保护你。”我心里暗暗说道。
沐浴更衣,躺在床上思来想去迟迟睡不着。
虽然预先知道历史,但心里还是没底——毕竟历史已经因我的到来发生了重大的偏移。连朱祁镇和朱祁钰两个未来皇帝的生母都已经与历史不符,谁知道后面到底还会发生什么变化?
纵然我相信张皇后驾驭后宫的能力,相信黑蛋的才干谋略,此时生活在这刀光剑影的宫廷,还是感到害怕。即便是孩子给了我背水一战的勇气,也还是害怕。
若是黑蛋在,就好了。他在,我就不怕了。就算真有什么不好的事,真的输了,至少我们一家人都在一处。如今若有什么变故……
转念又一想,唉,或许他在外头反而是好事,万一宫中生变,他无论是来救我们,还是自己逃出去谋划卷土重来,都是翻盘的一线希望。
也不知他行程是否顺利,路上可曾受颠簸之苦……
相互矛盾的种种念头,千头万绪绕在心头,反反复复来回思量,一夜没能合眼,不知不觉天就亮了,我干脆放弃入睡的努力,起床写了皇后要我写的信。
虽然不能将我的苦闷告诉他,等他的信回来,至少我知道他身子可康健,能安心些。
谁料几日后收到回信,竟是陌生的女人字迹。
胡氏代替黑蛋写的,说黑蛋病了。
第146章痛处
胡善祥信里写得太过含混,未说明黑蛋到底是何病,只说容易头晕目眩,也不太吃得下东西。又说为着太子身体欠安,车马已放慢速度。
如果不是病到不能写字,黑蛋绝不会让胡善祥来替他给我写回信。
一封信看得我忧心如焚。他已然病了,竟不就地休养,还要继续赶路么?
古代本就医疗条件差,黑蛋又是在旅途中,配备的太医和携带的药材都有限,还要舟车劳顿。我接了信,恨不得生出翅膀当即飞去他身边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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