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了处开敞的地方,她坐在褐色石头上,大略扫一扫御花园里盛放的几种花卉,把手里的纸鸢递给梨奈,“梨奈,你来放纸鸢吧,可还记得怎么放?”梨奈牵着纸鸢的绳远远跑开,少女独有的娇憨笑声回荡在园子里,“哈哈哈哈放心吧娘娘,奴婢放纸鸢最在行了,以前在府里您就老输给我,一输您就着急,耷拉着脸不说话,非得大公子买了蜜枣糕来您才肯笑一笑。”她托着脸看梨奈撒着欢儿跑,听她不谙世事般的少女娇笑萦绕耳边,有一瞬竟忘了自己身处深宫中,忘了脑海里的那些算计,心态出奇的平和,有如潭水波澜不惊。她想,年轻真好,她十六岁那年在忙着做什么呢?似乎被娘亲使唤得不安生,一整年都没放过纸鸢呢。有两道人影从右手边缓缓走来,该是被梨奈的笑声吸引过来的,高的是箫白泽,矮的是柳昭仪,一个俊一个美,瞧着倒是十分登对。默默在心底叹息一声,装着没看到绕过来的那两人,林桑青扯着嗓子朝梨奈喊道:“梨奈,我的腿伤还没好,不能跑步,你且跑得快一些,让纸鸢飞得高高的,像云朵一样高,像风一样自由……”喊着喊着不经意偏头,恰好看见了并排过来的那两位,她夸张地“啊”一声,故意一瘸一拐走过去,朝箫白泽行了一个端正的拜见礼,“皇上万安。”果不其然,箫白泽的视线放在她一瘸一拐的那只脚上,停顿稍许,询问道:“你的脚,怎么回事?”柳昭仪抿了抿嘴唇,转头去看手边的瓜叶菊。挑唇笑笑,林桑青满不在乎道:“唔,走路的时候没注意,从绮月台的台阶上滚下来了,恰好伤到了脚腕。”箫白泽“唔”一声,又问她,“什么时候摔伤的?”“大概半个月前吧……”她看了看柳昭仪,垂首自责道:“全是臣妾自个儿不当心,好好走着路呢,竟然踩到了裙子,还差点害柳姐姐和我一起摔倒,若姐姐也摔倒了,那臣妾可就罪孽深重了。”装出惧怕的样子,偷偷看一眼柳昭仪的神色,很快把头低下去,怯怯道:“和柳姐姐没……没关系的。”或许在柳昭仪看来,她这样说并没什么异常,中规中矩的,顺便帮她撇清了嫌疑。但箫白泽已经问过绮月台的知图了,他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晓得是谁推的谁,她愈是装出惧怕的样子替柳昭仪撇清嫌疑,说此事与她无关,箫白泽愈会怀疑此事和柳昭仪有关。毕竟,当今皇上不是省油的灯啊,他那颗爱多想的脑子可费灯油了。箫白泽低头朝林桑青的脚腕看去,她穿了袜子,看不到伤处。弦月眉轻轻抖动两下,他转动拇指上的玉扳指,“半个月了还没好,伤到骨头了吗?”早就好的差不离了,只是走路的时候脚腕仍微微刺痛,不能太过吃力而已。她今儿个一瘸一拐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如若不装得严重些,箫白泽怎么会在意呢。摸了摸脚腕,林桑青道:“应当没有,若是伤到了骨头便不能走路了,臣妾现在还可以走路,就是不能吃力。”宫中上下无人不知,箫白泽是个以公事为重的贤君,忙起来能几个月不进后宫,陪妃子逛园子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放眼整个后宫,目前只有淑妃有此荣幸,陪皇上逛了半个时辰御花园。今日,箫白泽难得抽空出来陪柳昭仪一起逛院子,这让柳昭仪无比激动,她准备了不少体己话想说给箫白泽听,谁知道还没说上几句,皇上的视线便被林桑青主仆吸引过来了。更让她紧张的是,林桑青还提到了她将她推倒的那件事,虽然不知是畏惧她的权势还是怎么的,林桑青没敢说出真相,但这仍然让她心生紧张。罢了,这御花园是不能逛了。巴掌招呼眉目微抬,柳昭仪凑近箫白泽,软着声儿撒娇道:“皇上,臣妾突然不想看花了,不若您陪臣妾回宫吧,臣妾新学了一支曲子,是江南水乡那边的,您听听臣妾唱得如何。”啧,这娇撒的,同为女子的林桑青都觉得半边身子酥了,箫白泽艳福不浅。林桑青晓得,她今日特意演的这出戏并不能对柳昭仪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打击,皇上还是会照常宠爱她,不论是为了什么。她只是想恶心恶心柳昭仪,顺便提点提点箫白泽,让他别忘了,他现在宠爱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德行。倘使箫白泽看出她的想法也无所谓,觉得她心思深重也无所谓,她又不图他的宠爱,作甚要他觉得她纯洁如纸呢?箫白泽最后凝视她一眼,不知在想什么,转身执起柳昭仪柔软的小手,语气平淡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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