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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页(第1页)

小狗子伏底身子,睁大双眸,只见硕大的黑珍珠底下,伸出一条小尾巴,正瑟瑟抖动。小狗子&ldo;哇&rdo;地叫了起来,忙伸手掬过去,连水竟捧起一条蝌蚪,渐渐地水从手指间泄露殆尽,只剩一尾黑黑的小蝌蚪在掌心里扭动不已。众顽童聚拢上来,皆都发笑。小狗子十分快活,忽道:&ldo;我要给凤哥哥看。&rdo;竟自水边蹒跚上岸,乐颠颠地往岸边不远处的一棵大的垂柳下奔去。众顽童一拥而上,都跟着跑了过去。河畔垂柳如丝如幕,几乎垂了地,把里头的光景也都遮的严严密密地,只跑近了,才看见树底下、靠着树身斜倚着个小小地身影,也不过是六七岁的年纪,头顶绾了个伶伶俐俐的髽儿,露出香杏般微微透红的脸容来。这童子虽然年幼,但生得唇红齿白,秀丽非凡,此刻合着双眸,极长的眼睫如两面排扇,静静地卷翘不动,仿佛睡梦正酣。小狗子跟众顽童见状,竟有些不敢靠前,正踌躇中,那柳下的小童长睫一动,竟是睁开双眸,眼见众人都在跟前儿,便问:&ldo;是怎么了?&rdo;童声稚嫩,却无端自有柔和之意。众人忙推了小狗子一把,小狗子才想起来,便忙上前,小心翼翼把掌心的蝌蚪捧给凤哥儿看。凤哥低头看了一眼,问道:&ldo;如何捉了这东西来?&rdo;小狗子眼巴巴地看着,却说不出话来,那大些的顽童笑道:&ldo;我知道了,必然是狗子听说前些日子凤哥儿因为捉蝌蚪落水,故而今儿特意捉这个来给你的。&rdo;小狗子闻言,微微松了口气,凤哥儿听了,哑然失笑:&ldo;原来是这样,真真儿有心啦,多谢。&rdo;那笑影更带一抹温柔,抬手在小狗子的头顶轻轻摸了摸。众顽童目瞪口呆,一时都羡慕起小狗子来。凤哥儿见那蝌蚪在小狗子的手掌里兀自摇摆挣扎不休,便道:&ldo;没了水,它岂不是会死?&rdo;那较大的孩童忙把先前拿来玩耍的半个破瓦罐舀了水,送到跟前儿,小狗儿恋恋不舍地松手,见那蝌蚪落在瓦罐里,在里头摇头摆尾,重又游泳起来。凤哥儿低头凝望那蝌蚪,见它东游西窜,时而停留,如狗儿似的在罐壁上凑留,仿佛寻找出路一般,却终究跑不出这破瓦罐去,那短细的尾巴摇摆的越发迅速,似是着急起来。正呆看中,忽然听得脚步声响,凤哥儿抬头,不觉啼笑皆非,原来那几个孩童多半去而复返,人人手上捧着一条蝌蚪,都献宝似的送了过来。凤哥儿只得叫他们把蝌蚪都放到瓦罐里,罐子里的蝌蚪见了同伴,便凑上来,彼此碰头碰尾。众顽童见凤哥低头不语,就都也静静地凑过来看瓦罐内蝌蚪游泳,见许多小尾巴抖来抖去,煞是可爱,不觉都笑呵呵起来。众人看了半晌,凤哥才醒过神儿来,因笑道:&ldo;虽然捉了它们好玩,然而若长久留在罐子里,没有吃食,它们岂不是要饿死呢?不如还是放回河里的好。&rdo;顽童们听了,大为意外,然而因是凤哥儿说的,因此都也赞同,当下便簇拥着凤哥儿来到河边,凤哥儿倾身要将蝌蚪倒回河内,目光所及,望见河面上自己的倒影,不觉一阵恍惚。迟疑间,罐子倾斜,有水流下来,点破涟漪,那水上的人像猛然扭曲,似是而非。凤哥儿皱眉,眼前竟出现许多凌乱的场景。&ldo;季陶然!&rdo;是谁撕心裂肺地大叫。水光闪烁,几乎刺目,是那双熟悉之极、泛红的锐利精致眉眼,看破虚空似的直盯着她,喝问道:&ldo;你怎么敢?!&rdo;而回答他的,是含怒狂狞的笑声:&ldo;如今,我又有何不敢!&rdo;掷地有声,隐隐回响。不知不觉间,眼前澄澈的河水似都翻做血火之色。忽然衣袖被人一拽,凤哥儿警醒过来,定神看去,原来是小狗子见她不言不语地发怔,便拉了一把。凤哥儿忙敛了心神,当下才将瓦罐内的蝌蚪都倾到河内,见那些乌黑的小东西四散活泛游了开去,吻水草,对碰头,千姿百态,欢喜活泼。众顽童有惋惜,亦有欢笑,凤哥儿若有所思地看着,却轻轻地叹了声。林中蝉噪更盛,不觉晌午将过,众小童见家长们将醒,怕来找人,便散去大半,只剩下三四个同凤哥儿坐在柳树下乘凉。那较大的一个孩童,唤作阿宝,同小狗子一左一右,挨着凤哥儿坐了,便问道:&ldo;你的水性其实是很好的,前些日子怎么竟溺水了呢?&rdo;凤哥儿见问,便道:&ldo;不过一时贪玩儿近了深水,脚腕又被底下的水草缠住,差点儿就没命了。&rdo;顽童们听了,都忍不住咋舌,凤哥又道:&ldo;故而你们也都记着,以后玩归玩,在这浅水河边上走走无妨,万别往里头再走,若是滑了脚就不好了。&rdo;众孩童齐齐点头,凤哥又说教了一番,就听见远远地呼唤声,正是叫的她的名儿,声音婉转娇柔。阿宝先笑道:&ldo;是青青姐,她必然又是担心你了。&rdo;凤哥儿不做声,小狗子道:&ldo;宝哥哥,我听我娘说,来福哥哥看上了青青姐,青青姐会嫁到你们家吗?&rdo;阿宝抓抓头:&ldo;我哪里知道。&rdo;旁边一个顽童插嘴说道:&ldo;来福哥哥能干,青青姐又长的好看,快点成亲罢,我们也好吃喜糖饽饽呢!&rdo;几个孩童一起笑了起来。凤哥原本微微带笑,听见提起阿宝的哥哥来福,顿时之间便蹙了眉。正在此时,那边青玫拂开柳枝,走了出来,一看几个孩子挨在一起坐着,便笑着说:&ldo;你们几个淘气的可恨,听着我叫人,却不应一声儿呢?&rdo;阿宝小狗子只顾说话去了,见青玫走了出来,便齐齐跳起来,乖乖地唤道:&ldo;青青姐。&rdo;只有凤哥儿依旧斜倚在树下,有些出神似的。青玫不以为意,只挨个儿在几个孩子头上摸了一把,叮嘱说:&ldo;时候不早了,还不都家去呢?留神你们娘出来找,知道又在玩水,要打屁股的。&rdo;阿宝等闻言,虽不舍离去,终究害怕,便纷纷告辞,先行归家了。青玫见孩子们一溜烟跑了,这才走到树边,见凤哥儿依旧懒懒地歪着,便蹲下身子问:&ldo;又做什么呢?&rdo;凤哥儿见她眉眼弯弯,笑得极甜,十五六岁的少女,豆蔻梢头,年华正美,凤哥看着看着,却不禁又叹了口气。本是幼小年纪,却如此叹息,竟有几分老气横秋之意。青玫忍俊不禁,便伸出手指,在她鼻尖轻轻点了点:&ldo;我们凤哥儿又怎么了?&rdo;凤哥儿见她天真烂漫,忽地想到方才阿宝跟小狗子等的话,心中郁郁不快,只不知从何说起。她不回答,青玫却已习惯了,因握住手儿,轻轻地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口中道:&ldo;虽是入夏,地上到底潮,又靠近河边儿,已经坐了多久了呢?瞧你这懒懒洋洋的,定是又要耍赖了。&rdo;抿嘴一笑,竟转过身去,蹲在地上,口中道:&ldo;上来罢。&rdo;凤哥儿原本正在思量事情,见她如此,不觉一怔,被青玫催了两声,才靠了过来,俯身在青玫背上。青玫这才站起身来,背着凤哥儿往回便走,她的姿势是略弓着身子,脚下不免一颠一颠的,乌黑的发上斜插着一支木钗,旁边簪着一朵粉白的蔷薇花,随着动作,微微抖颤。凤哥儿呆呆看着,过了片刻,才涩声说道:&ldo;青姐,我是不是很沉,你放我下来罢。&rdo;青玫笑道:&ldo;净瞎说,我倒是盼着你快些沉一点儿,可你这孩子总是不长肉呢,许是这乡下到底比不得京内,毕竟是不惯的……&rdo;凤哥儿忽地笑道:&ldo;我却觉得此间好,比京城强百倍,我一辈子都留在这儿,陪着青姐陈叔跟乳母好不好?&rdo;青玫道:&ldo;我的好小姐,我自是希望如此,只不过……这哪里是你能久留的地方呢……何况如今……&rdo;说到这里,脸上的笑有些僵,便生生地把后面一句咽下。青玫及时停口,凤哥却已猜到她要说的是什么,却仍做不知状,只若无其事地,往青玫身上靠了靠,伸手搂住了她的脖颈。且说青玫背着凤哥儿回到素闲山庄,一进门,便被奶母林氏拉了入内,洗手洗脸,换了一身衣物。乳母林氏是京内带来的,本还有个伺候的小丫头,因不服水土之故,来后不多久便病死了。林氏为凤哥儿换好了衣物,不免又要叮嘱一番:&ldo;好小姐,你毕竟是侯府的贵小姐,跟那些乡野的小泥腿子们不同,何况年纪也渐渐大了,哪里好跟他们总厮混一处儿呢?每日家都弄得花脸猫儿似的回来,得亏不是在京内,不然的话,这会子哪里还好端端地?皮也揭了几层了。&rdo;凤哥儿知道林氏只是嘴碎爱念叨,其实并没什么恶意,便只笑笑而已。林乳母见她不在意,便又嘟囔:&ldo;罢了罢了,我也是白操心,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去呢,只可惜了凤哥儿……明明是这般个好模样儿。&rdo;说话间便望着凤哥儿,长长地叹了口气,眼底十分的惆怅跟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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