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有助笑的绝望又骄傲。“我不是甲科生,不懂得什么圣人之言,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可我知道做人不能忘恩负义。我受会稽学馆供养四载,每年都有学官奔走四地,为我等寒生举荐,难道是因为我家世好,才德上佳吗?不,他们只是担心我们一旦断了供给,又荒废了原本卑微之时的贱役,出去高不成低不就,无法安身立命罢了。”“这是我莽撞应当承受的结果,正因为如此,即便家人连坐,即便我会被斩手黥面,我也不能再厚颜无耻的求取饶恕。相反,我还要求你们重重的责罚与我。”刘有助再次叩头。“请诸位成全我!”听完刘有助的一番话,傅歧已经张目结舌,讷讷不能言。马文才的表情高深莫测,他看了梁山伯一眼,眼底尽是防备,又极快地低下头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最终,他的眼神从刘有助跪伏的背上扫过,点了点头。“好,我就成全了你的‘大义’。”“马文才!”祝英台几乎是立刻喊叫了起来,连站起来走过去都忘了,直接膝行过去抓住他的衣袍下摆。“不能啊!”“为何?他自己求去官府的。”马文才居高临下的看着祝英台,眼神里满是冷淡。“你那么聪明,梁山伯那么聪明,傅歧那么聪明,总能想出更好的办法的,总有更两全其美的法子!我们一起再想想,这可是条人命啊,他不过是偷了几张废纸而已!”祝英台紧紧抓着马文才的下摆,因为一直抽泣而沙哑的声音已经几近破音。“他,他只是偷了几张废纸而已!”“昔年我父亲判过一个案子,有一无赖拿着吴兴一高门之子的借据,去讹诈当地的富户,那富户认识那高门子弟的字迹,以更高的价钱将钱与他,转拿了借据,去求此士族偿还,以为能因此和高门借此攀上关系。”马文才突然说起一件案子。“可这高门是何等门第,即便是机缘巧合,也不可能去借无赖的钱财,连探查一下都没有便把这富户轰了出去,说是假冒字迹。富户受此羞辱,后来将此人将字据传遍四方,确实是他的手迹不假。此子名声大跌,中正定品,连个二品才堪都没有,从此断了原本通达的仕途。”“而那留出去的手迹,不过是他一次狎妓忘了随身带钱,随手写给妓子的,后来钱给了手迹却忘了拿回去,那妓子有一姘头,便是那无赖,无赖拿去了借据,又去找其他人讹了更大的价钱……”“他被定了下品,不是因为他借钱不还,而是因为他持身不正,处置不虑,不堪大用。祝英台,在没有成莫逆之交前,任何推心置腹都是愚蠢的行为。便是我这样与你交好之人,说不得在利益相关的当头,也能直接将你抛出去。”“你今日随意将自己的手迹交予旁人,他若真是个天资卓越的,将字和你练得一模一样,你的大祸就在眼前。你觉得我因他偷了几张废纸就要将他送官是严苛,我却要道是你忘了自己的身份!”马文才撕下温情脉脉的面具,也不再傲娇可亲,第一次用严肃的语气直接训斥着眼前的祝英台。“刘有助这样的懦夫尚且知道用自己的伏法,来维护五馆对他一介寒门该有的恩义,你身为士族,又行了哪般维护身份该有的义务?处处可怜这些寒生,就是你高高在上的本钱吗?你不过是由着自己的心软让他们心存侥幸,将他们推入更惨的境地罢了!”“我知道,我知道错了!”祝英台拼命的摇着头,看起来像是个疯子。“我以后会改,我什么都去学,我学着当士族,我学着你们的规矩,我学着持身所正,处事周全,可你现在别让他去见官啊……”“你不明白,正如他选择见官是为了以己身杜绝他日有再犯之事,我将他送官,也是为了以此事杜绝他日再有类似的侥幸。你劝我救他,反倒是害他,他不会谢你,反倒要我怪我,你说是不是?”马文才带着理所当然地气势,斜觑着身前的梁山伯。祝英台立刻用充满希望的眼神看向梁山伯,希望他能够像是西馆一样,再说出什么让人励志不已的劝解之言来。然而她的希望却落控了。一直安静看着刘有助“求成全”的梁山伯,同样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是,若你当着我等之面宽恕他,我倒要怀疑你是在刻意放纵矛盾激化,想要在这个关头毁了五馆再次复兴的机会,借由维护士族所在的国子学及其控制的出仕路径。毕竟,你也是士族,还是完全可以进国子学的士族。”“梁山伯,你在说什么鬼!”同样可以上国子学的傅歧眉头蹙得死紧。“你说的像是我们要逼死他、或不逼死他都不对一样。你心中有怨吗?”“不。”梁山伯摇头。“我心中什么都没有。”梁山伯的话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祝英台最后一丝希望也随之破灭,拉着马文才的衣襟,哭得五内俱焚。“可是他要被砍了手,全家都流放,子子孙孙成为奴婢,我会疯的,马文才,我真的会疯的……”她此时已经像是个疯子。“不,我会死的,我会死……”她哭得肝肠寸断,让已经准备坦然面对可怕结局的刘有助都侧目不已,更别说一头雾水的傅歧和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梁山伯。“你不会死的。”马文才冷酷地道:“谁也不会因为别人死了,自己就死了。”否则当年梁山伯死了,你为何没有马上跟着去死?马文才看着状若疯癫的祝英台,再见他已经实现了自己许下的“我一定让祝英台服服帖帖”、“我一定让祝英台在我面前痛哭流涕”的誓言,心中却没有一丝快慰之感。他只觉得烦躁。“呜呜呜,我会的……”祝英台再也无力支持,跌坐在了地板上,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马文才,你明白的,明白我为何千辛万苦来会稽学馆……”她失声哭叫起来。“我已经见过了被挖掉的鼻子,现在又要见别人断掉的手吗?”“不,你们想想办法啊!你们可是梁山伯和马文才啊,怎么能这么冷酷?你们都是主角不是吗?!”“他在胡言乱语什么,疯了吗?什么鼻子断手!什么主角!”傅歧难忍的搓了搓手臂,大概是一想到等会这个他差点揍死的男人就要被送去被砍手了,心里也有些毛毛的,直接大袖一拂。“我不管了,你们继续闹,我回去睡觉去!”他就知道跟祝英台马文才搅和在一起没好结果。连原本正常的梁山伯也有些不正常了!说罢,拔腿就走。“祝英台,士庶之分,远没有那么简单,你以为你去了丙馆,便是打破了隔阂?这件事在元魏还有可能,在我大梁,哪有那么容易。”马文才叹息道:“希望你经由此事能够明白些处事之礼,也去学好律学,也许明日你不小心掉条帕子,都会让人丧命。梁山伯尚且将律学倒背如流,你莫连个寒生都不如……”“此人,我先带走了。”说完,他看也没看祝英台一眼,命风雨雷电提起刘有助,离开了屋子。屋子里一时间退的只剩祝英台和梁山伯,祝英台的婢女半夏在他们讨论“天子和五馆”的时候就已经被赶了出去看门,到现在也不敢进来。看着掩面抽泣到几近晕厥的祝英台,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如此自责伤心,但他大致也能猜得出是她心肠太软,或压抑太过,又或者所有的责任都背在自己身上的缘故。而他,可以说是一切的始作俑者。这样隐藏在背后的心思,让他心中对祝英台顿时产生了一丝内疚,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泪水时,也就越发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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