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桥下结了冰,荷叶的枯枝,孤零零立着,仿佛说着好景不再,物是人非。朱凌锶扒着亭子栏杆往下看,脚底一滑,险些栽倒,卢省眼疾手快把他拉住,朱凌锶大喘几口气,问,“你说他还回来么?”卢省说,“您下道圣旨,召谢靖回京不就得了。”朱凌锶一听,这可不成。要是下旨谢靖还不肯回,那就得让锦衣卫去抓他了,那接下来还不得下诏狱,他已经把谢靖逼走了,可不能再把他逼死。不然就妥妥的成昏君了。卢省却想,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您把谢靖看得那么矜贵,轻易碰不得,怪道他把架子拿到天上去。刚才要滑倒,情急之下,朱凌锶抓了一把亭子椅背的石棱,眼下手心火辣辣的,抬起一看,有些磨破了皮,卢省大呼不好,朱凌锶正嫌他太夸张了,卢省忽然对着远处说,“你,过来。”梅树后边,走出来一个女子,怀中抱着一个瓷瓶,里边插着几支红梅,在雪地中十分显眼。朱凌锶认出她穿的不是宫女服饰,才要说话,卢省又问,“有没有巾帕?”那女子便把花瓶放下,从袖子拿出一条白色丝帕,展开一看,竟然绣着几丛兰草,绣工十分出色,很有立体感,兰草活灵活现,带着盈盈春意。若何弦看了,一定很喜欢。朱凌锶见卢省拿着便要往他手上绑,觉得特别不好意思,连连推却。丝绸不好洗,丝线沾水会褪色,要是弄脏了人家辛辛苦苦绣的艺术品,那就太可惜了。卢省已经绑上来,而那女子一直垂着头,福了一福,转身便走,朱凌锶不认得她,叫也不是,卢省却说,“宫里的东西,哪一样不是皇上的。”朱凌锶说他不过,先去前面殿里,叫御医来给手上擦了药,这才去王太嫔那。王太嫔殿中,除了伺候的人,又有两个生面孔,一个与太嫔差不多年纪,另一个赫然就是刚才遇到的女子。众人与皇帝见礼之后,太嫔便说,“妙蝉,过来让皇上看看。”这种情况,朱凌锶已经遇到很多次了,不过仍然有点囧。她大约十六七岁,模样清秀单薄,小小的脸蛋,薄唇,一双大眼睛顾盼流转,十分楚楚可怜。朱凌锶只能按照叫什么名字,几岁了,父亲爷爷是干什么的,有何官职这样的模板,亲切而不失矜持地询问,尚妙蝉一一答了,她看起来虽不大体面,说话却一字一句,很是沉稳。尚妙蝉的母亲,年轻时候,在王皇后家做婢女,与同为婢女的王太嫔交好。后来太嫔随先后入宫,她则被王家的表少爷看上,要回去做了个通房。前些年皇帝登基,王太嫔尊荣一时无两,却无人可说话,便常常叫她进宫来,尚家人见她有这个面子,才给她抬了姨娘。朱凌锶回宫之后,卢省拿着那条帕子,问他,“这个怎么办,”朱凌锶说,“我看着没弄脏,你让尚衣监的看看,熨好了还给尚姑娘吧。”卢省口中称是,一路到了王太嫔宫里,众人便迎上来,他特特走到尚妙蝉面前,“姑娘,皇上可是记住你了。”尚妙蝉想到白日里见到的少年天子文弱俊秀的模样,羞红了脸,微不可闻点了点头。王太嫔久居深宫,自然比尚家母女更有经验,依她看,尚妙蝉除了是个女的,哪一样都不是做皇后的料,“卢公公,你说的大计,果真能成?”“只要尔等忠于皇上,”卢省傲慢地仰着下巴,“一切依我行事,自然水到渠成。”双璧正月十一,百官又开始享受他们新一轮假期,朱凌锶闲着没事,对出去微服私访也没啥兴趣,依旧窝在乾清宫里看奏折邸报。又过了三两天,由于正月十五皇帝需要出席京中、庆祝元宵节的娱乐活动,潘彬便提前把活动日程送来,请皇帝再过过目。敲定日程之后,潘彬又顺便催了个婚,他年纪大了,心里有致仕的念头,想回家含饴弄孙,因此一心想在退休前,把皇帝的终身大事给办成了。朱凌锶态度十分诚恳,和往常一样,虚心接受了礼部尚书的劝说和建议,但是对于大婚这件事,仍然不置可否。“皇上在某些事情上,还是挺固执的,”潘彬这样想着,更加燃起了斗志。送走了潘彬,朱凌锶也懒得回内廷,就待在文华殿的书房里。存放各种文牍的架子上,专门有一格,用来存放谢靖的奏折。他拉开格子,想伸手去拿,又顿住了。那些字句翻来覆去,已经看了无数遍。谢靖在南方,查出几桩不清不楚的案子,这该叫他高兴,但一想到谢靖丝毫不提自己的近况,朱凌锶的情绪就低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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