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墙?”柯纪忖度了一会儿,抖搂抖搂袖子,道,“这园子里的墙头都是老物件了,墙皮都落了不少,掉得满地的白灰,都没去收拾。”陈知南说,是老物件了。“那再翻一次吧。”柯纪道,“麻溜的。”“别闹了。”李重棺硬邦邦回了一句,“我不许。”柯纪冷笑了一声,语调微微上扬,颇讽刺地嘲道:“你又要我这园子,又不肯替我做点这小事,是打算着白拿了?”“李重棺,你自己想想,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情!”李重棺沉默地看着柯纪,没答话。“我柯纪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柯纪继续道,“不答应。”“那滚吧。”他说。柯纪眉尾一挑,身上颜色似乎淡了几分,忽得掠过一阵风,只片刻功夫,柯纪便隐去了大半。戏台子上亮着的灯光倏得灭了。风愈发大,连着地上的砂土瓦砾碎石子儿通通卷到了天上,跟木质的椅凳房梁敲的噼啪直响。李重棺却是这时动了。他擎了一把黄符——陈知南这几日刚学了制的——簌得冲上前去,那纸符在他手上竟仿佛铁签一般硬了,刷刷飞出,死死的钉在了柯纪所靠的木椅的周围。不多不少,恰好八根。“对不住。”李重棺踩过几条桌子椅子,飞身而来,“同旁人有约,”“梅园我要定了。”八道定魂符,清化戾气,天大的怨鬼都难逃其手。那些个桌椅板凳原本也是极名贵的,却终究在时间的催磨下腐朽成一堆嘎吱作响的烂木,有几只松散得很,直接被踩成了木条,整个厅内搅起了一股朽木的酸味。李重棺手里身上衣间还藏了些东西,本来是预备着冲过去给他一个痛快,便能简单了结这事情。然而任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李重棺还未近身,那钉在那儿的八道黄符,既没有燃起叫鬼神惊惧的白焰,也没有生出什么捆人勒魂的锁链来,静静地,仿佛无事发生。三秒过后,在呼啸的狂风中,八道定魂符忽然咻的拔地而起,在空中炸出了八道缤纷绮丽的巨大烟花。火药味儿溅了李重棺一脸。李重棺:“……”陈知南:“……”得,陈知南那不着调的孩子书没看仔细,指不定哪儿多画少画了几笔,整成了这个样子。烟花都画出来了怎么没画几个炸弹出来呢,同归于尽一了百了。陈知南是什么天赋异禀的神笔马良啊。饶是李重棺再如何淡定寡言面沉如水不起波澜高冷内敛沉默是金,此时也只想一声长叹。呜呼哀哉,陈旭,你在哪,我好想你。你来救救你孙子吧,我是真的熬不住了。烟花炸得很好看,紫的红的黄的一朵一朵交错着,高高低低地颇有层次感,还有漫了一屋的满天星,亮闪闪地落下来。却并没有感觉到哪怕是一点点灼人温度。更多的烟火只拉了炫目的一道红,就一头栽进屋顶房梁子里,孤独的了却这短暂的一生。当然,李重棺没打算欣赏,也并没有闲暇去欣赏。他再往前蹿了几步,纵身跳上了戏台子,隔着柯纪三四米远的距离停了下来。柯纪似乎已经被惹怒了。“你刚才是想要干什么?”“李重棺。”那椅子虚虚浮浮晃晃悠悠地飘了起来,上面却并不见柯纪鬼影,他似乎一瞬间就隐在这黑夜里了。戏台子缓缓地,又亮起来了。台上的陆丹忽然爆发出一阵极其刺耳凌厉的尖叫,几乎要划破陈知南的耳膜。李重棺只稍稍皱了皱眉,好像没听见这闹人噪声似的,说道:“刚才?送你上路。”“那有点困难啊,不好意思。”柯纪的声音在戏台上弥散开来,显得格外空灵又阴森,瘆人的慌,“不如,我送你上路?”陈知南要被陆丹的尖叫声逼的发疯,头顶上却忽然罩下一面龙凤帔来,惊了他个措手不及。那龙凤帔带着的颇古旧的尘土的味道尽数招呼进了陈知南的鼻子,吸得他好一阵咳嗽。却感到有人在他脖子后头轻轻刮了一把,耳边传来柯纪的声音:“紧着小心些,这里头好大五成是我男人给置办的砌末戏服。”“小孩,赏你几个彩头玩玩。”“彩头”,是指戏里每逢砍头杀人一类时候专用的假头。说白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陈知南大概也懂一点,这个彩头是不大方便讨了。陈知南险些就想撕了头上顶着的龙凤帔,又想着这玩意儿对柯纪没准还挺重要,一时没忍心,费了点麻烦劲儿小心翼翼给揭了下来。紧接着,咕噜咕噜滚过来三个彩头。第一个是白面的,煞白的脸皮,眉头上挑拉得细长,眼周抹的血红的一片,在灯下照得泛光,笑眯眯得看着陈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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