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哪怕修行至此,也依旧会有记挂之人。
我还记得我拜他为师第二年的七月十五,又是中元节,我随他去放河灯。
拜燕宇为师之前,我本不信这些。那时见师父举动也十分随意,不似郑重其事的样子。不过是花几文钱买来花灯,推入河中,然后静静目送它远去,直至融入一片光海,随江而下,再也分辨不清。
彼时我尚年幼,不过十三岁的年纪,也还未修成沉稳的性子,一刻也闲不住。见师父伫立在河边目送河灯远去的样子比往日还要沉默许多,看在眼里,心底不知怎么只觉得万分难受,便忍不住打破了那份宁静。
“师父师父,我听说,这河灯若是沉在水底就说明所托之人已经投胎,若是漂着,就一定还在地府受苦呢。”
话说一半我不禁咬了一下舌头,暗道自己没眼色,方才他放的那盏河灯,可不是就一直漂到看不见了呢。
师父仿若未闻,一直静静凝视着那片越来越远的光芒,神情竟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仿佛在注视着谁含笑的眼睛。
我见他不在意,赶忙想法子挽回方才的失言,又搭话道,“不过刚才有位姊姊跟我说,这入海之处连着黄泉,只要心诚,河灯定能漂进地府,来到亲人身边的!”
我见他还是毫无反应,急中生智,当下拍了自己的头一下惊叫道,“哎呀!糟了!”
“嗯?”
我那向来冷淡不爱理人的师父这才转过头来,淡淡望着我。
与他相处一年,我早读得懂这眼神的意思是催我有话快说,忙不迭道,“那姊姊还说,需将许愿人之名写在纸条上放入花灯内,地府的故人收到才知是谁!师父你刚才忘记附上名讳了!这可怎么办啊!!”
我转述这些闲话,原本不过是想引起师父注意,打消这股莫名哀伤的气氛,可话一出口,自己也不由信了几分,当真急了起来。
却见师父毫不在意地转头,目光重又落向那片渐渐沉入黑暗的灯火,良久,唇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轻声说,
“不会。他知道。”
最后一丝光也消失了,水面重新归于幽暗。
连同我师父的面容也笼在无边黑暗中。
他总是紧闭的唇边,静悄悄绽开的、我从未见过的、那昙花一现的笑容,仿若只是我少年之时的一场幻觉。
***
我随师父四处云游。途经城镇,倘若有妖魔作祟,师父便会帮人施法祛邪;路过山间,他也会停一停脚步,教我领略山光水色。我那时不懂,心中十分着急,不知这样悠闲地游山玩水对我精进有何益处。
在年幼的孩子心里,路的尽头必然会有一个终点在等着,谁也不会漫无目的地启程。于是最初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常常缠着师父问他,天高路远,我们究竟要做什么,要往何处去。
师父只是一如既往地沉默。
我以为他是因我的愚笨生气,日子一天天过去,才渐渐发觉这个问题竟真的没有答案。他就这样一山一岭不急不缓地翻过去,仿佛在寻觅着谁的足迹,又仿佛什么也不曾追寻,随时可以停下。
唯一不变的是每年七月半,无论我们身在何处,师父都会像我们初遇之时那样,到河边为那个冥河畔的人点一盏灯。
我不知在我们相遇之前,他已有多少次目送河灯淹没在光海之中。
也曾暗自揣测,那个我未曾谋面的人是不是师娘。
然而每每问起,师父却都不愿多言,只是简单道,是个故人。
我师父的古怪之处远不仅仅这些。
说他是常人,言行举止分明与你我凡夫俗子不同。可若说他是修道之人,道门中所忌之事他也不曾少做。
单捡吃食这一样讲,拜师父为师之前,我以为道士都要清修,不讲究吃喝这些俗事,与师父同行才发觉自己原来大错特错。我随他云游这些年,每到一座城镇,他总会找去最负盛名的酒楼饭馆把当地美食佳肴一一尝遍。
若只是这样,那他也不过是个寻常的贪吃之人。
师父古怪就怪在他其实向来饮食清淡,明明那些油腻荤腥少不得让自己皱了眉头,却还是会执着地细细品了。
更妙的是,在他下箸之前,总会命我斟上两杯酒,一杯自饮,一杯朝对面空着的位子抬一抬,就径直洒在地上。
我亦不知他所敬究竟是谁,只是看到师父做这些事时比往日柔和的眉眼,不由得猜测他将杯中物一饮而尽之时,心中惦念的,也许与那河灯中埋藏的是同一个名字。
关于师父故人的种种猜测,像是一个徘徊不散的谜,在他离去多年的日子里依旧困扰着我。而从师父不经意间暴露出的蛛丝马迹里拼凑那个人的模样,就成了贯穿我整个少年之时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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