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苦读的孟珍珠把写满簪花小楷纸笺放下,跪坐在孟怀曦身旁,好奇道:“什么诗会呀?”细长的柳眉被青黛细细勾勒,浓淡合宜。孟怀曦满意地放下眉笔,接过她拿来的纸笺看。无论是诗文,还是策论都很不错,简直进步神速。她手下不停一边翻页,一边答道:“上巳前后特有的集会,每年一次,由上京中有排的上名号的雅士轮流主持。”昨天是三月三,一年一回的上巳节。除却当天传统的祓禊活动外,讲究的文人雅客们还会在三月三后头这一天,举办一个郊游赏春、曲水流觞的雅集。因着作诗成集乃是重中之重,是以对外统一称作诗会。她也去过几次。“真有意思。”孟珍珠撑着下巴笑。平心而论,除了每回都因为写不出诗喝一肚子水以外,是挺好玩的。孟怀曦点了点孟珍珠交来的作业。她虽然不可,但是她家小珍珠很可以。孟怀曦刮了下她的鼻梁,也笑:“阿姐带你去见见世面。”经过接连的霏霏春雨,上京城终于迎来万里无云的晴日。暮春的太阳并不毒辣,暖洋洋笼罩着大地。是个好风日。这个时代的男女大防不严,加之今日的诗会承袭自上巳节,年轻一辈聚在溪水边吟诗唱和并不拘泥男女之别,是以佳话频出。经年累月下来,这一年一度展示才情的诗会,还隐性有那么一点相亲会的意思。东郊有一汪闻名天下的泉眼,唤作玉醴泉。今日最有意思的曲水流觞就布置在山泉下的溪水边。溪边坐落着两三个大小不一的亭台,诗会还未正式开始,到场的人成群,或坐在亭里歇脚,或索性卧在草地间体味野趣。姑娘公子们明显精心收拾过,一眼望去男俊女靓,十分赏眼。“孟姑娘。”有人扬声唤道。孟怀曦定睛一瞧。是在卫国公府见过的柳亦舒。柳亦舒今儿穿着一身得体的云锦纱,却并不像旁边矜持的贵女们一样端坐,反而手里捧着一把瓜子,懒洋洋倚在栏杆上。柳亦舒远远朝孟怀曦招手,见她们走近,便道:“我记得你,上回在长孙家的那个特能逞强的小丫头。”孟怀曦拉着孟珍珠在她旁边坐下,偏头回道:“承你谬赞?”柳亦舒一拍手,声音里有几分兴奋:“我第一眼就知道,你会是个有趣儿的。”说完,又压低声补充:“这儿的姑娘们都拘着,没意思。”孟怀曦轻笑两声,她这个说法还挺别致。“我姓柳,名亦舒,心安体亦舒的亦舒。”柳亦舒开门见山:“爱逞能的小姑娘,怎么称呼?”她的声音不似寻常姑娘家的清脆甜软,反而有几分沙哑低沉,是介于男女之间中性的成熟。“我姓孟,家中行三,唤我一声三娘便是。”孟怀曦弯起眉,“这是我四妹妹。”孟珍珠笑容腼腆:“我叫孟珍珠。”“小珍珠?嘿,是个好名儿。”柳亦舒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又叹道:“你们俩姐妹的风格,简直天差地别。”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支类似眉笔的炭笔,在随身带着的小本上写写画画。……铅笔?孟怀曦目光变得幽深,不出所料画风诡异的柳姑娘,很有可能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待她醒过神来一瞧,只见孟珍珠接过柳亦舒手里的瓜子,好奇地探头看她涂涂写写。孟怀曦:……孟怀曦心说,小丫头还真是一点都不认生。“柳姐姐你写这个做什么?”孟怀曦听见她家小珍珠这么问。“唔,这叫收集素材。”柳亦舒也答。“素菜?为什么要叫它素菜,我未见姐姐画下瓜果时蔬呀。”“哈哈哈哈哈小丫头真有意思,是材料的材,不是瓜果蔬菜的菜。”“……噢。”简直是鸡同鸭讲。孟怀曦摇摇头,转眸朝外头望去。自古文人相轻,评判诗文自得请文坛公认的大家来才能服众。溪水东岸有一处长亭,早早铺好席毡。那便是评审席。长亭里坐着几个峨冠博带的世家子,或低头或背身坐着,瞧不清谁是谁。孟怀曦能认出的只苏越一个。苏越正巧对着这头,青衫广袖,膝上横放着一把琴。他低着头调试琴音,手指略略弹出几个不成调的音节。看起来这一回做主的人,是苏越。琅琊苏家的嫡子,人人称颂的雅士。的确够分量。孟怀曦听见这处亭中坐着的姑娘们窃窃私语:“弹琴那个便是‘双璧’之一的苏先生?”“正是那位与国师谢大人共称‘雍朝双璧’的苏越苏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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