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一张照片,照片上那个少女穿着初中的蓝白校服。照片下面只几个字:亲爱的弟弟,我回来了。……“啪”地一声,手机摔碎在脚边,他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周围那一只只从地狱伸出来的手拽着他下沉,把他拉入深渊的最深处。秦鸣,他同父异母的哥哥,那个恶魔。记不清多少次,他就和一群人站在那儿,在夜晚的小巷里,他们笑着,骂着,像逗狗一样取乐。他们叫他跪下,承认自己是个野种。可他不是野种!他有爸爸!他的爸爸最喜欢他!他大声嚷嚷,迎来的不过是一顿拳打脚踢。那个恶魔对着他的头顶尿下一股淡黄的液体,从他头顶流过眼角,流到鼻尖,流进他绝望的嘴里。后来,不管反不反抗,结局都是一样。恶魔俯下身,一字一句地说道:“秦川,你记住了,你是个鸡生下的野种。”一句轻飘飘的话,把他压得血肉模糊。他学会了灵魂抽离,他看到另一个自己冷漠地站在一旁。这样真好,世界都是假的,再也不会感觉到疼痛。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闻不见,封闭了五感六识,换得一个六根清净。这世界上哪儿有什么活生生的人啊,只有一个个冰冷的骨灰盒。他现在,就是一个骨灰盒。什么喜乐悲欢,什么爱恨情仇,什么生离死别,都如同沙粒,从他的血肉中飞速流逝。随着他整个身体的下坠,它们也消失殆尽。看着它们越来越远了,他想要留下点什么,抓住最后那一把颗粒状的沙子,塞进嘴里,嚼得粉碎。突然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一声一声,穿过眼前那一片茫茫的白。那个声音那么轻柔,那么温暖,叫他留恋,叫他舍不得离开。渐渐的,白雾散去。他看见有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女孩向他走来,她微笑着招手:“秦川,跟我走吧。”他听话地走过去,想去牵她的手。可是那只手不是她。那是妈妈的手,那是妈妈穿着花裙子,叫他一起走。妈妈一半脸是笑着,一半脸怒气冲天。他害怕地后退。对不起妈妈,我现在还不能走,秦鸣要杀了她,我必须要去保护她。他踉跄着走到桌子边,摸索半天,终于掏出了一把蹭亮的水果刀。他拿着刀跑了出去。桌边的地上有一个倾倒的药瓶子,白色的药片散落一地……秦鸣就站在宿舍门口,带着恶毒的笑,手里沾满了她的鲜血。他疯了,他要杀了秦鸣!给她报仇!上前,一刀捅了下去。“啊!杀人了!!!”“救命啊!!!有人被捅了!!!”“杀人了!!!”“快叫老师!”学生们惊慌失措,尖叫、奔跑,逃命一样远离这个拿刀的人。他涣散的瞳孔渐渐聚集,震惊地看着倒在血泊里的那个人,是一张不认识的面孔。宿舍卫生间的地上躺着一个被摔碎的手机,上面有一条已读信息,来自秦鸣。他发了一张留学申请表的照片,下面有一行字:爸让你去美国。对不起,弟弟。……秦鸣在s大的宿舍里拿着手机发呆,屏幕里是两个小男孩站在一起咧着嘴笑。大的那个是他自己,小的那个是秦川。当时秦川只有三岁多。那个时候,秦川刚上幼儿园,有天被几个大孩子拦着抢钱。小手紧紧地拽在兜里,可怜巴巴的。秦鸣已经上小学了,他从小就爱武侠片,最崇拜的是郭靖郭大侠。他看到路边有个小萝卜头正在被欺负,立马就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终于救下了这个小不点,自己也被揍得嗷嗷叫。但是,后来小秦川的偶像一直是秦鸣哥哥,他自豪地对每个人说:“秦鸣哥哥是个大英雄!”秦鸣觉得被揍得还挺划算。秦川的妈妈姓赵,赵姨特别好看,还经常给他们买娃娃雪糕吃。赵姨说他们俩真有缘,都姓秦,细看还有点像,就像兄弟一样。赵姨真是一语中的。秦鸣用手指捏了捏酸胀的鼻梁骨,有些不想再回忆。他永远都记得那一天,妈妈带着几个舅舅来到赵姨的家,砸了赵姨家里的好多东西,揪着她头发扇了好多耳光,骂着世界上最难听的话。秦川在一旁怯怯地拉着他,哭得像个小傻子。妈妈走过来打掉了他们牵在一起的手,说他就是个小野种。没多久,爸爸妈妈就离婚了。妈妈变得很凶很凶,动不动就打他,质问他为什么要和小野种玩。打完后往往又抱着他痛哭,她好伤心。他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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