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安道:“要我说,今日就消停些罢——让厨房给你现烤一只巧克力蛋糕成不成?”
傅九思问:“栗子呢?”
傅安道:“家里恐怕没有新鲜的糖栗子。”
“唉,那行吧,就按你说的——”傅九思看着廊廷下鱼贯而出的佣人,问道:“他们怎么都在往外走?”
傅安拉住其中一个问话,那人道:“大爷说了,这些咖啡还有蛋糕都撤下去,换好的茶和几样精致点心来。”
“咖啡送一杯到我那儿去。”傅九思挥挥手让他下去。
傅安笑嘻嘻地从怀中摸出一个盒子递给他:“今儿我帮你捉的这只可厉害,你看这额头上有一个金点儿,这就叫’金头将军’,保管比云少爷那’黑头将军’更狠。”
傅九思把那蛐蛐拿出来一看,果然顶部宽圆,颜面圆凸饱满,正中央有一点金黄色;听了一会儿,叫声也响亮。
他走到花庭中央,用木夹子钳了那蛐蛐凑近葡萄藤下关着金丝雀的笼子。
“哎!”傅安没来得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将军殒命,哭丧着脸道:“你若不喜欢,还给我就是了,何苦害了它性命!”
傅九思逗弄那雀儿:“它若真是个将军,还怕这鸟?抵不过那就说明是个假将军。”
傅安听了他这一通歪理邪说,瘪瘪嘴,却没再反驳;跟随他进到小洋楼里,伺候他喝了咖啡,然后道:“现下就去洗洗吧,晚上吃饭你哥哥恐怕会差人来叫你。”
傅九思泡了个热水澡,起身后吃了一朵蜜渍玫瑰花,然后对着镜子打理头发;衣服还没穿,正往脸上抹雪花膏,忽然想起一事,冲外面喊道:“我那对襟绿绸褂子在哪儿?”
本以为回答的是傅安,没想到进来了一个年轻丫鬟,她生了两弯细细的柳叶眉、一双莹莹的杏仁眼,樱桃口、瓜子脸,油亮亮的大黑辫子拢在胸前。
“是上回跟舅爷一起出去那次穿的那件绿绸褂子么?”开口的声儿也好听,像一捧柔软的云。
傅九思从镜子里看了她两眼,手上仍旧抹雪花膏:“是那件,你去帮我找来。”
“哎。”那丫鬟应了,却没立即走,就站在门口望着他。
傅九思抹完了雪花膏,手里抓了一把珍珠粉细细地揉了,然后转身往外走。
走到极近处,那丫鬟才让开道,傅九思从旁过的时候侧了身子没碰到她,出去自行穿上衬衣和裤子。
绿绸褂子不多时便送来了,那玉盘扣的珠子是光滑的翠玉,傅九思忙活了半天都没能扣好,那丫鬟凑近来帮他扣,微凉的手指碰到他的脖子,他低头闻到一股幽香。
“你带的什么香?”
她不曾抬头:“哪儿有什么香,怕不是闻见了桂花头油的味道。”
“你可骗不了我!”他笑了起来,“必不是桂花头油。”
扣子扣好了,她抬眼看着他,正待开口,傅安突然进来,一见傅九思就催道:“快点儿吧我的爷,外头差人来催了两次了。”转眼看见那丫鬟,“这儿没你什么事了,出去吧。”
那丫鬟行了个礼便退出去了,人走后傅九思方才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对傅安道:“打听清楚是哪个房里的,以后别让她来了。”
“是。”傅安应了,站在一旁等他。
谁成想这人好不容易将自己拾掇干净了,临走居然一屁股坐在贵妃榻上,顺手捞了台灯下的书看了起来。
“哎哟我的爷……”傅安泫然欲泣,傅家上下都知道今儿这顿饭请的是哪尊活阎王,也都知道傅君守为什么提前一个礼拜就敲定了菜单,甚至专门为此订了一套凯福饭店的佛跳墙。
可他是谁?
人人都知道他傅安是傅九思门下走狗一条,闯祸时是“同伙”,打架时是“帮凶”,端的是恶主身旁的刁仆。
先不说这口锅有多黑多大,就算再刁,他也不敢去碰那枪杆子啊!
陆司令不敢崩了他家九爷,还不敢崩了他么?
于是,他觉得自己渴望傅九思借此机会与之冰释前嫌的心情绝不比傅君守这个当哥的少半分。
“你去跟大哥说,年少者当以学业为重,我这会儿要念书,饭就不陪着吃了。”
傅九思仰躺在贵妃椅上,书还没捂热,已经被扣在胸口,自个儿转而闭目养神起来了。
傅安哆嗦着指他:“你……你……你这是存心跟我过不去——看书?哪儿有人闭着眼看书的?!”
傅九思吐出俩字儿:“默书。”
傅安白眼一翻差点儿撅过去,他恨不得把眼前这人扛起来扔去那饭局上,好在还没完全失去理智——他知道他打不过傅九思。
最终,他恍恍惚惚地飘了出去,活似陆司令枪下亡魂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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