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蓁笑得轻巧:“原是恒家的人,我说瞧着怎么有太后的气派,云中侯一向安好?”恒渊道:“多谢夫人挂念,祖父一切都好,只是挂念长姐,今蒙王上隆恩,得回都中一叙亲情,他老人家就更好了。”裴蓁点点头,也没其他话要说,让他代为问好,然后跟步长悠离了瓜地,到旁边的桃树林去了。林子里有座亭子,两人到里头歇着。棠梨和青檀在旁打扇子。步长悠问云中侯是什么人,裴蓁说云中侯是太后的亲弟弟,王后的亲爹,封地在云中,云中临海,他们家握着鄢国唯一的一支水军,是封疆大吏。又说小时候她爹慕云中水军之名,带她跟裴炎到云中做过客,她见过恒渊,还一块出过海,那是她头次见到海,海有多么宽广,海风怎样腥咸……结果一语未完,就听到有声音从桃树后头传来:“原来妹妹还记的哥哥,我以为妹妹进了宫就六亲不认了。”裴蓁听到声音,话便停了,没扭头看,而是先是笑了:“说曹操,曹操到。”七月末的桃林已没有桃,只是绿叶,他从碧叶后走出来,步长悠稍微跟裴蓁错开一点,正好看见。他走到亭子下面,站在步长悠的视线上,似笑非笑的瞅过来:“我原以为宫里没有美人,没想到竟然有,公主真美。”裴蓁扭了半个身子去瞧他:“公主美,妹妹不美?”他把视线从步长悠身上调回,上下一看,眼里浮出一点笑意,道:“妹妹比小时候好看,不过妹妹嫁人了,嫁了人的女人可没什么看头。”真是句大胆的话,步长悠不免又看了他一眼。裴蓁对这种评价相当不满意:“公主也有人家了。”他却不上当,只道:“没成亲就不算。”裴蓁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略微一思索,“你见过裴炎了?”恒渊单手扶着亭柱,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昨儿跟父亲、祖父去君府拜见君侯,刚好遇上他轮休,见了一面,现在也在王上跟前呢。”顿了顿,意有所指,“他最近好像过得不怎么好,嘴上都长疔了。”裴蓁知道他说什么,可她假装没听懂,只笑:“裴炎跟他的名差不多,火大,尤其到了夏天,火上加火,就爱长疔,长一个都是小事,经常一长一堆,倒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又道,“你不是来为太后拣瓜么,怎么有空来跟妹妹闲聊?”恒渊左手捏着一枚黑玉重环壁,漆黑如墨,下面坠着同色流苏,他隔着裴蓁,微看向步长悠:“在瓜田里捡的,好像是公主掉的。”裴蓁回头来看,步长悠一身白,倘若配黑玉,黑白分明,她应当有印象,可却一点记不起来,她问:“是你的么?”步长悠站起来,走过去,棠梨往后让了让。亭子建在高出地面的台子上,他站在台基下,这样一来,步长悠的视线稍微比他高些。步长悠微微倾身,隔着凭栏将玉佩接过来,与此同时,恒渊右手往她腰间一探,将她腰里的一枚玉佩拽了下来,收进袖中。步长悠倾身时刚好挡住裴蓁和棠梨的视线,她俩并未看到。步长悠没看玉佩,一直看着他,他立在那,就似笑非笑的,步长悠点头道:“是我掉的,多谢。”恒渊笑了:“举手之劳,公主不必言谢。”又风度翩翩的道了一句告辞,就走了。步长悠回过身,裴蓁要看玉佩,她不让看,说没什么好看的,然后转移了话题,问她第一次看海,然后呢。裴蓁的注意力就从玉佩上转到了自己第一次看海的经历。说看到了鲛人,鲛人人身鱼尾,落泪成珠,恒家就有鲛珠。他们还送了她鲛珠手串,十二颗珠子,饱满圆润,大小都一样。当时她弟裴煊因为太小没跟着去,特别愤恨,裴蓁为了抚慰他,就把鲛珠手串给他了,结果裴煊转手就把它送人了两人一直在园子里待到夕阳衔山,方才回去。为了不跟鄢王一行人碰上,她俩走偏门出去。走出去好远,步长悠倏然一惊,摸了摸身上,说那枚玉佩又掉了,要回去找。裴蓁说帮她一块找,步长悠说她怀着身孕,别太劳累,让棠梨送她回去。裴蓁没有坚持,只嘱咐她别太晚回去,这园子大,虽然有看守的宫人,可天黑之后还是挺吓人的,步长悠点点头。棠梨和裴蓁走后,青檀陪步长悠回去,过偏门,进园子。步长悠让青檀到别的地方找找,自己则去了方才的那片桃林,顺着林中的小径到亭子去。她在亭子台阶旁的草丛里把那枚黑玉玉佩捡起来,用手指一点一点的揩掉上面的草屑。与此同时,她身后有个人慢慢过来了,那人的影子落在地上,和她的交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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