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天小说

第8章（第1页）

随着中秋宫宴将近，一个新消息也在宫里散播开来。

浮光殿司掌膳食的小宫娥阿月，早上去外面清点完菜品，刚回到殿里就迫不及待的跟其他宫娥们宣扬：“听说了吗，太子殿下要回来了！”

周围忙活的宫人们瞬间嘈杂起来，大家七嘴八舌的开始议论，有人大着声音问道：“太子殿下都三年没回来了，你这消息可还属实？”

阿月信誓旦旦：“御膳房的小叶子说的，他师父可是陛下身边随侍的李公公，绝对错不了！”

此言一出，宫人们更沸腾了，和姚姐姐一起服侍我起居的阿秀满眼小心心：“一向听闻太子殿下英明神武，风神俊朗，但常年在外征战，没有亲眼目睹的机会，如今可算是要圆梦了！”

阿秀是在姜烨出征后才进宫的，从未见过姜烨，自然比旁人更激动些。大家哄笑起来，阿月打趣她道：“阿秀这是早就芳心暗许喽！”

阿秀脸红，佯装生气扑过去要打阿月，阿月转身就跑，两人在院子里闹作一团，大家都嬉笑着看热闹，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

我收回目光，看向一直沉默着为我梳妆的姚姐姐，试图分辨她的悲喜：“皇兄要回来了，他一定很想你。”

姚姐姐没有看我，自顾自的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语气平静似水：“我只是一个下人，殿下可不要取笑我了。”

——我没有取笑她，也不是信口胡诌。虽然我年纪小，但喜不喜欢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已经三年了，皇兄给我的家书里，每每都不忘提上一句，让我乖一点，不要给姚姐姐添麻烦。他给她寄回塞北粗粝的沙，一小瓶已经消融的雪，和他从敌方首领那里夺来的镶满宝石的弯刀，说他有多想和她一起看边关的残阳，一起看银色的月光铺满荒漠。

绝大多数时候，姜烨都是个不解风情甚至有点粗莽的人，但只有在姚姐姐面前，他从不吝啬自己的温柔。

这种反差让他的喜欢显得更加真诚，但可惜的是，一直以来一切好像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姚姐姐总是不咸不淡的，不拒绝，但也没有回应。

我知道她的顾虑，她是母后捡来的孩子，总是有些自卑在身上的。她一直觉得，即便姜烨再喜欢她，父皇和母后都不会允许南嘉未来的皇后是个捡来的孤儿。而她又不愿伏低做小，淹没在三千佳丽中。

她知道父皇和母后待她好，她不希望他们为难，也不希望自己的一生被草草敷衍。

我感到惋惜，惋惜之余还有点羡慕。我羡慕她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而我不行。我的人生，我的命运，从来都由不得我。我背负了太多人的期望。

这些期望沉重的令我喘不过气来。

那天夜里我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噩梦不断。一会儿是姜烨满身是血的从外面回来，我想去扶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力竭倒下。他嘴唇开合，好像在说什么，可是隔着好远，我什么都听不清。一会儿又是我穿着嫁衣拜别父母，门外有好多人，密密麻麻的，簇拥着一台大红花轿，有人扯起花轿的帘子，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像一个无底洞，等着将我吞噬。我哭着求父皇留下我，可他们只是坐着看我，一言不发。

好不容易从梦魇中挣脱，我惊出一身冷汗，环顾下四周，确认自己还在床上，这才微微安下心来。

脑袋晕晕的，我呆坐了一会，定了定神，这才哑着嗓子喊守夜的小宫娥：“倒杯水来……”

话音刚落，纱帐一动，有人已经将茶杯送上，语气关切：“听你一直哭喊，想来是做噩梦了……好点了吗？”

是陌生的男音，我一怔，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枕头下的发簪，可刚一动就被握住了手腕。那人稍稍用力，把我拉进了他怀里，话里带了隐隐的笑意：“殿下又不记得我了吗？”

鼻尖清浅的异香将我的恐慌一点点涤清，我抬头，借着月光看清了眼前的人，

——是灵泽。

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又狂跳起来，但这次是因为欣喜。我屏起呼吸，伸手去抚他的脸，指间触感温热，不似梦中飘渺。

他又回来了。

可能是太想念，鼻子一酸，我的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我颤抖着抱紧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带我走好不好，我好害怕……”

我怕梦里的一切成为现实，也怕这次一别再见又遥遥无期。世人都以为公主之身金尊玉贵，可只有我知道，时逢乱世，已经逐渐步入婚龄的我早已被当作祭品摆上了供台，无力挣扎。

像我曾经最爱的小姑姑一样。她是父皇的亲妹妹，在我五岁那年被送去北方和亲。没过两年战争爆发，她成为了第一个牺牲品，被挂在敌军阵前祭了旗。

我没有亲眼目睹，可时至今日还有人在讲她的故事。那个小国已经覆灭，成为了南嘉的一部分，可我的小姑姑，那样鲜活的一个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我也早已记不清她的模样，可我记得她爱吃桂花糖。她常常含着糖抱着我讲话，馥郁的甜香萦绕在我的每一个梦里。

也正是因为这个，她出嫁前一天晚上，我在她的嫁妆箱子里塞了一包桂花糖，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我一直希望她已经吃过了，这样起码在她最后那段孤寂伶仃的人生里，能有一丝丝安慰。

……

月色迷蒙，灵泽沉默良久，终是环住我冰冷的肩，长叹一声：“别怕，再等等，等一切安排好……我一定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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