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或许,只是在自找麻烦。我咽下最后的斟酌,嘴巴里还残留着喝下去的药味。更苦涩。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变得珍惜起时间,开始花费太多精力去做我喜欢做或想做的事。帝王会帮我,他就像一个很好的领路人一样,什麽都能为我指点迷津,而不喧宾夺主。我没有再了解我的病情,那些全由萧凛和太医院的沟通。各种御医、太医我也很少再见。我和他之间的相处模式变得奇怪,我叫它心照不宣。我们都知道,我们可能没有未来。也因我们没有未来,我才会短暂放下底线,放任他再靠近与再亲密。魂魄频繁不稳时,我不再呕吐晕厥,而是常常嗜睡。有一日,我们罕见地有一场欢爱。我依然很困,很想安睡,生理上强烈的刺激叫我呜咽,泪珠却是因萧凛而落下。我反複念起他的名字,问他我们是否还会再相见。他的手隐隐发抖,他的声线很稳。告诉我,我们会在终焉之地相伴逝去。我的旧情人死亡,有时来得猝不及防,有时来得正好。无论是除夕群宴,我听从内心直觉,支开侍从,孤身一人而行,还是我魂归现代,失去大多记忆,重走老路,饱受所谓“家人”锉磨,精神控制,一跃而下。于我而言,全都是一个好结局。可上天真会和我开玩笑。红帐中,我从梦中惊醒,汗珠从我额角滚落,滴滴落在我撑起身的手背之上,一下子令我感到烫伤。我倏地擡手,胡乱地擦拭,没控制好力道,手背一片红。“楚妃。”熟悉的,陌生的,半生不熟的声音,响在我面前。高挑的阴影笼罩我,宛如黑暗随时能将我淹没,红烛的亮光波折般绕过他的影子,影子的主人站在床边,我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什麽时候出现。“……”我的手开始颤抖,我不想说话。可他是我的旧情人。旧情人,实在太熟悉我,实在太懂我。“看来你想起来了。”“……我情愿没有想起,陛下。”过多的记忆在我脑海中浮现,让我明白,我楚煊,就是楚萱。无论是最初降临于世的我,神魂剥离的我,回到现代再次身死后重回天盛的我。我不知说什麽,庞然情绪裹挟我,混乱着没有顺序,交杂着不顾深浅。帝王垂首,我擡脸看他,手指摸上颈上他赠予我的盘云结锁圆环。有些问题,一旦揭开,眼眶的热止不住。“这是什麽?”“……”他沉默。“我问你这是什麽?”我再一次问他,声音里夹杂了哽咽,我的恨,我的爱,我的两面,全都对沖着化作质问,我质问他,也质问自己:“你这几年怎麽对待我的?盘云结锁圆环,你怎麽好意思送我的?!”我怎麽好意思,在知道一切后竟有一瞬间动容的?!萧凛,你是如何待我那一缕魂,在我全部记起的那刻,我全都知晓,我本该愤怒,不能原谅,心竟击碎我所有道德,所有底线,难言的窃喜。当我意识到这些情绪的那一刻,我如遭雷劈。“楚妃,它是你,又不是你。”帝王冷静的眼,似沉了我看不清的东西,他握住我摸上圆环的手指,温热的体温我再一次感到灼烫:“我很难,对仅承载你部分情绪的一缕魂生出爱意。我给过它机会,只要它安分守己,别奢求我给不了的东西,别坏了你的声誉。但它做了什麽,不需要我再讲解,现在的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不是吗?”“……”是了。我闭眼,我清楚,萧凛说得没错。青绿的死是它驱动的,帝王遇刺是它与苏家合谋的,几次三番意欲伤害自己是它真实所想的。每一条,都踩在萧凛不能容忍的红线上。以我对萧凛的了解,我如何能怪萧凛,我如何能指责萧凛。他握住我手指的热度烫得我生出羞愧,我急急甩开他的手,却被他追上来,再度握住。这回是整只手。“松开!”他缓缓摇头。“楚妃——”男人叫我,平稳的语调压抑着,有很深的情意丝丝缕缕溢出。他弯下腰,直勾勾盯着我,毫不遮掩他的注视。“我很,想你。”我摆脱不开他的控制,被迫直面他的靠近。他有一张曾让我无比迷恋的脸,后来让我重新认识的脸,现在让我无比憎恨。阔别数年,他似乎压抑过了头,从一个还算正常的人,升级为变态了。“我不信。”我喃喃。过往种种在我眼前,我不再挣扎,他却主动放开了我,直起身,重回内敛,不再释放他那扎人的攻击性。我低低地笑,笑得似要涌出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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