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灯火姗姗,却是直接走进了孝贤皇后生前的卧室内。
梅落起疑——看守的宫人一般只能在外殿,白天才能进去打扫,像这样夜晚进内室的大不合规矩。
“莫非是想偷盗元后财物的宫人?”梅落心中暗忖。心下一动,悄悄跟了过去。
“……椒阁蛛尘落玉筵,华烟曷过意凄然。那忘琴瑟娱良夜,忽寂珩璜向两年……姐姐,今晚又是热闹繁华之时呢,你在这里可觉得孤独寂寞?妹妹来陪陪你,赏杯酒如何?”
方靠近,只听细细低语从窗棂中传出,声音煞是耳熟。
梅落低眉一想,这不是五阿哥的生母,延禧宫的愉妃娘娘吗?这个时候她不在景阳宫里看自己儿子大婚,独自一人跑到这长春宫来做什么?
“……达人应尽知,有生孰免逝。况年近不惑,亦岂为夭厉……犹惜窈窕质,忽作朝云翳……别后已杳杳,忆前尤历历。惟其无显名,是矣贻芳迹。嗟哉长春宫,遗像空悬壁。欢去悲以归……”
屋内愉妃又续续念了几句,咯咯笑了起来:“姐姐,妹妹的儿子今晚大婚,众人都顾着去瞧热闹,就连他也在那里呢!想着姐姐一个人在这里孤单,妹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姐姐你瞧,这都是他为了悼念你做的诗词呢,妹妹念给你听,你说好不好?来,姐姐再进一杯酒。”
只听酒杯相碰之声琳琅入耳,随后愉妃又念道:“三奠尽一心,一心纷百析。倾爵酒频酹,拭巾泪尤滴。滴泪不能干,平生恩爱积。
齐物惭未能,难学庄盆击。独旦不能眠,欹枕怀百端。魄渊促代谢,朱明形欲阑。
凉秋率感人,况逢形影单。未闻蛩杵声,已觉寝簟寒。寒宵那更同,梧月虚膧胧……哈哈……好一个滴泪不能干,平生恩爱积!
姐姐你可知,他在你跟前念着这些话来悼念你,如此这般的深情,可是一回头却又是左拥右抱依红偎翠?那样的深情竟是哄姐姐你这孤魂的!”
屋内愉妃哈哈大笑,忽而又冷冷嘲讽,听起来竟有些疯魔的样子,让躲在外面偷听的梅落好不心惊。
“姐姐,当年妹妹初进宝亲王潜邸,姐姐对我多有照顾,妹妹心中时常感激。便是我被他……也多得姐姐你的贤德之力。你这样贤良,所以他才这般的敬重姐姐你罢?
也是,像姐姐这样的贤惠人儿,他怎能不感激怀念?有你这珠玉在前,他又怎么能忍受的了那拉氏那个继后的嫉妒跋扈?
只是姐姐,你心心念念为了他,最后竟然客死在异乡,只剩得孤魂回京。而他呢?也不过是做了几首酸诗悼念你罢了!如今这满眼的富贵又与你何干!姐姐,你可后悔过啊?
呵……想来你这般贤良的人儿是不会后悔的,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很后悔啊?后悔不该来宝亲王府看亲人,后悔不该被你的贤良阻挡,后悔当初顾虑重重没有决心一拼!”
屋内愉妃的声音忽然凄厉起来,直如讨债一般,声声控诉。那有异于当初初见时的温婉冷静,让梅落听得心惊肉跳。
一个闪神,手腕上的镯子忽然跟窗台轻磕了一下,“叮”地一声,发出悦耳的轻响!
“谁?屋外头是谁?”
愉妃受了惊动,倏地厉声喝问道,随即脚步匆匆往窗边走来。只听“吱嘎”一声,愉妃推开了窗户,探出半个身子查看外面。
四下依旧沉寂,并不见半个人影,就连野猫也不见一个。愉妃厉眸微眯,冰冷地目光缓缓扫过窗外的廊檐屋角。
夜色下,四周依旧静寂无声,仿佛刚才那声清脆的“叮”声是误听了。
“这里事先都清理过,哪里会有人在,莫非是我听错了?”
愉妃喃喃着,似乎是说给自己听,又似乎是在说给可能隐藏在某个暗处的别人听。
正在这时,忽然一阵风过,吹动廊檐下的梵铃,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愉妃这才松了口气,轻笑道:“原来是风吹铃儿声,倒吓了我一跳!”随即关了窗户。
梅落拿帕子掩住嘴,唯恐呼吸声大了惊动愉妃娘娘。她早在愉妃开窗之前缩进了转弯处的墙角,这时见愉妃关了窗,却也不敢大意就去,只安静地躲在原地。
果然,愉妃刚关上窗户突然又猛地推开了,冷眼飞快地一扫窗外,见依旧无人,这才真的关了窗。
梅落再等了等,见愉妃这次真的没有再开窗,这才蹑手蹑脚地回到窗下。
只听屋内愉妃又喃喃细语了两句什么,便是凳子轻微的挪动声。随即脚步声响起,往门外走去,显然是愉妃准备离开了。
亲眼看着愉妃提着灯笼姗姗离开,梅落这才松了口气,直起腰来。
“呼……刚才真是吓死我了!真没想到愉妃娘娘她这么警觉,果然不愧是他的亲娘,一样的狡猾!
只是儿子结婚,她这做亲娘的不去看新媳妇,也不去招呼宾客,却独自一人跑来这里跟个死人说话,她怎么能这样呢?”
梅落拍拍心口,呼出一口气,纳闷地自语道。耳边忽有人轻笑一声:“怎样呢?”
“啊!”
梅落才惊叫出声音,忽然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掌捂住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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