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甘,不甘就这麽算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沈闻崇想起这些,内心竟化成一池子的酸水,心酸和多年来无人可诉的苦楚,将他的胸口彻底淹没。他忍住鼻尖的酸意,眼睛微红的只是笑说:“我已经失去闻音了,不能再失去你了,幼宜。”他将她箍紧,几乎不能再让她呼吸。沈闻崇的脑袋垂了下来,声音闷闷的:“幼宜,我……星星,真的需要你。”他将脑袋埋在她的肩头,那儿窄小,却足够掩藏他那不轻易展现在人前的软弱。他已经不是小孩了。原本的四人之家,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这麽多年,日子再艰难,他也从未流露过脆弱的一面来。而今,当命运,再度想从他手里,夺走仅剩下、唯一的那麽点儿温暖的时候,沈闻崇却再也绷不住了。他垂着脑袋,好像只是累了。但当日光折转到他的脸上,眼角闪烁出一瞬的泪光,却出卖了他。他这二十五年的时光中,仅有的那麽几滴眼泪,全都留给了最重要的人。父母牺牲时,他哭了。因为他知道,往后的日子,就只剩下他和闻音了。闻音走时,他也哭了。因为他知道,这世上,唯一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人也彻底消失了。至此之后,他再也没有流过泪。他拼了命般的努力,被伤过、被打过、也差点死过。可他不在乎,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将这些逃出法网的亡命徒抓铺归案。纵然他清楚,他的悲剧仍然在不断地重複上演。但他仍然希望,这世上,痛苦的只有他一个就够了。那时候,他也才二十岁出头。不过是个青涩的毛头小子。像他一般年纪的同龄人,还在上学、谈恋爱、甚至不知道,生命为何物。可那些灿烂、光鲜亮丽的青春,仿佛从他下定决心,要将此生奉献给刑警生涯起,就与他背道而驰。他曾经痛恨过自己的无能,更悲哀于自己的渺小。他暗自发过誓,再也不会懦弱的用眼泪来解决事情。而今当他面对楚幼宜,面对心中那份迟来的、却如波涛般狂涌的情意。沈闻崇被满腔的愧疚和酸涩包围,他几乎难以呼吸。他低下了头,强压住鼻头的酸意。因为他清楚,他不能脆弱。他身旁,还有个楚幼宜。那一瞬的眼泪,落在地面上。沈闻崇再次擡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他笑意干涩,缓缓呢喃:“幼宜,我来保护你了,沈闻崇来保护你了。”也许他和她之前,真的存在着某种神秘古老的力量,这种力量无法用言语,或者任何科学理论来解释。又或者,命运真的听到了沈闻崇的祈求,怜悯了他们两人。这一刻,楚幼宜真的想起了他。当沈闻崇再次轻抚楚幼宜时,她呆滞木然的目光,渐渐聚焦成一道目光,瞳孔里的冰冷,仿佛被他轮廓边缘一层层的柔色光圈,渐渐融化。明明她的动作仍然迟钝,却和刚才不太一样了。她的脖子如机械般缓缓扭动,她慢慢的靠在了沈闻崇的肩头。沈闻崇刚想说话,却发觉肩头一片沁凉。身后廖家檀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崇哥,人怎麽样?”下一秒,是廖家檀略显惊讶的声音:“她怎麽、怎麽哭了……”楚幼宜满脸无声的泪,仿佛是瞳孔里冰山消融后的水,缓缓从眼眶里流淌。她木然的脸,在慢长的时间里,一点一点的,仿佛有了色彩。突然,她呜咽的抱住沈闻崇,终于像个孩子般的“呵”的一声,哭了出来。沈闻崇抱紧了她,喧嚣纷扬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为了他们,彻底定格。她抚靠在沈闻崇的肩头,“呵”着声的抽泣,不时还夹杂着几声闷哼呜咽。瞳孔里,那久久难以消散的呆滞和死气,好像随着这肆意飘散的眼泪,一同消逝。这是沈闻崇第一次听见她的哭声,细声低咽,却充斥着无尽的委屈和害怕。怎麽会不难过呢?那夜灯火昏沉,星光消散。她以为他丢下她走了,以为他不要她了。当生命里唯一的精神支撑,彻底从她世界里剥离。而她唯剩下残碎的、不堪一击的身体,又怎麽能够独自抵御这来源于,记忆深处的黑暗阴影呢?她败了,败给记忆里虚幻的徐明烨,败给七百多个日夜里无法逃亡的命运,败给星光消散后丢下她的沈闻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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